多年以后,冬子才明白,像这天晚上说胡话喝烂酒,完全不设防的张狂,是多么难得。
第二天,与拉卤鸭的冷链运输车结尾款,冬子是一个人去的,燕子跟铃子已经成了闺蜜,两人正在佛山的商场乱逛呢。
冬子开着小袁的车,把她们送到商场之后,离开前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在哪里接你们?”
“不用了,冬哥,我们自己都不晓得在哪里,什么时候逛完。你去忙你的吧,燕子交给我,你还不放心?”
冬子开车离开,今天上午的事比较多,因为后天就是婚礼,他得帮小袁,干许多杂事。
当他按电话上的地址,输入导航时,发现,那个冷链物流公司的位置,离自己不算太近,在码头边上,距离有十来公里。
一般来说,货物从武汉出发,冬子给的一半的运输费,到了目的地,收货方验货完毕再给剩下的一半钱。那一天收货的是小袁,直接拉到酒店的冰柜保存的,所以,当时冬子没给钱。
本来冬子只需要把钱打到人家卡上就行了,对方收完款后,直接把开好的发票寄过来。但是,冬子怕自己钱打过去了,别人的发票不正规,入不了账,自己也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再跑一趟佛山,也不能麻烦新婚的小袁来帮忙,所以决定亲自来。现场拿钱现场开票,这样稳妥些。
到了这家公司,首先看到的是一个比较大的停车场,码头边上是一坐山,山水之间的平台,有许多公司的招牌,大都是物流的,打着拉货找车的广告。既有霓虹灯光现代式的,也有手写在纸板上的那种,反正,混搭乡村杀马特风里,有一种爆炸式的生机。
这些热闹的场景,其实就是近些年国内市场的生动体现。杂乱而生动地混合着各种生意,人人都在赚钱。
就快到那公司了,导航显示,只有五百米,冬子却开不动了。一个拉鱼的大货车与一个三轮车擦碰了,两人正扯皮呢。后面等着的车,猛按喇叭,前面扯皮的两人,却不为所动,仍然在为谁给谁赔钱,而争论起交通理论。
没办法,这种情况是无法得出结论的,只有看谁先妥协。一般来说,谁要赶时间,谁就先认怂。对于大车来说,他走在直行道上,速度也比较慢,没把三轮车怎么样。
但是三轮车坚持说,自己的车板子已经被刮凹进去一块,非要大货车赔。
“你随意变道,我直行,我没错,肯定不赔。”大货车司机坚持着交通法规里转弯让直行的原则。
“你把我板子搞破了,我损失大,我是弱势群体,你必须赔。”三轮车司机摆出一幅不慌不忙的神色:“交警来了,也是一样,我又不是碰瓷,我只要你赔我车厢板子钱,找个修车师傅看一下,就明白了。”
大车司机软了:“晓得你不是碰瓷的,你我都是拉鱼的,何必呢?”
“你拉一车鱼,我拉十下都赶不上,你财大气粗,莫为难我小本生意。”
“你再小本生意,你都是老板,我是给别人打工开车的,一天才挣两百块钱,你这一搞,我一天白干了,老板,你就饶了我吧。”
他们扯皮时,周边看热闹的人,居然都笑了起来。这就像是庸常生活中的作料,是人生平淡的白开水里,扔进了一粒泡腾片。周边的人,七嘴八舌。
“人家大车没拐弯,按正路走的,他不违法,你乱窜,你怪别人?”有人要三轮车司机算了:“你这鱼,再不拉到市场去,要臭了,莫耽误了。”
但是,有另外的人不服:“凭啥咱们骑三轮的就该背时?大车让小车,不是规矩?欺负弱势群体,还有理了?”说这话的人,正用平板车,拉着一车塑料筐,堆得老高,都是那种装鱼的空筐子。他还有意提示到:“你拉鱼怕耽误,他就不怕,他也是拉鱼的,那大一车,他不急?莫慌,等他赔钱。”
谁知一个帮大车忙的人在一边冷笑:“你跟一个冷柜车耗时间,他等一星期都没问题,苕不苕呢?”
听到这里,三轮车司机明显有些慌了,头上开始冒汗,用袖子擦了擦,但表情与目光,仍然表现出坚持要人家赔的样子,不服输。
正在此时,冬子听到后面一个重重的关车门的声音,出来一个人,向那两位扯皮的司机走去,大声说到:“扯什么扯,让路让路。交警来了,两个都得罚款,先罚款扣分,再说责任,你们阻碍交通了,不知道?”
那身影那口音,冬子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明显的,不是本地话,是普通话。
那人对三轮车司机说到:“你也莫诈别人了,人家打工的,赔了你,他吃什么?你这板子,回家找个锤子一拍,就正了,又没死鱼,怕什么?我就问你,一百块,你干还是不干?”
那位大车司机明显紧张起来,看着这位中年男人,没敢说话,而那位三轮车司机,明显被这位中年男人的气质所震慑,只好点头:“好是好,就算我吃点亏。”
“这不就结了?”这位中年男人掏出一张红票子,递给了三轮车司机,一边往旁挥手:“都让开都让开,大上午的堵什么路?”
一群人渐次散开,那位大车司机要跟这位中年男人说话,中年男人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大车司机也开车走了。
等那位中年男人转回来时,冬子突然想起他来了。
“杨哥!”冬子按了按喇叭,把经过车门边的杨哥吓了一跳。
他本能地往旁边一让,然后再仔细看了看冬子,拍了拍脑袋:“兄弟,是你嗦。”他再看了看冬子的车:“伙计,鸟枪换炮,发财了?走走走,到我公司去,请你喝茶。”
“我上午还有点事,办完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