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寻因为知道自己不会说话,怕多说多错,一晚上没敢吭声,这会发现他睡着了,窦寻抬起一只手,几次三番想把徐西临搂过来,可是比比划划了半天,还没找到手的落脚点,他们就到家了。
徐西临在车上眯了一觉,回家反而不困了,习惯性地想去二楼起居室拿书包写一会作业,结果发现书包挂在墙上,起居室的小桌上只有他装准考证的透明塑料夹,这才想起来,没作业好做了。
刚升上高三开始上晚自习的时候,徐西临曾经幻想过高考完以后要干什么干什么,谁知真到了这么一天,他一点也不想执行那些计划,反而因为没“奔头”了,心里空落落的。
外婆早就睡了,灰鹦鹉没拴,不过可能他们家有点大,到处都看不见人,鸟也害怕,没敢乱飞,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它的架子上,把头埋在翅膀下面,也睡了。
徐西临悄悄地下楼,钻进厨房,给自己拿了一瓶啤酒。
啤酒平时没人喝,已经快要放过期了,徐西临心里烦闷,有心想借酒浇愁,把这些库存集中处理掉,拿出来摆了一排,最后还是没有这个魄力,只开了一瓶,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是徐进留在他身上根深蒂固的东西——男生们刚进入青春期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很崇拜各种电影里的黑社会,集体偷偷学抽烟,徐西临非常随波逐流地跟着尝了一根,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结果味没散净就赶上了徐进出差提前回家,被抓了个正着。
徐进也没揍他,也没强调烟盒上印着的“吸烟有害健康”,只是告诉他戒烟很难,戒烟过程中的人经常没精打采,涕泪齐下地打哈欠,到时候还会发胖。
徐进说:“嘴长在你身上,我也不能缝上它,你自己琢磨,反正以后坐长途飞机,去无烟区吃饭的时候,别人该干什么干什么,你得忍着,做什么事都想清楚,不要留着以后应付不了再后悔,将来等你要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戒烟时,别说你妈当年没管过你。”
徐进教他抽烟的时候想戒烟,想喝酒的时候想想第二天干涩的眼睛和要炸的头。
窦寻悄悄地走进来,看了一眼桌上剩的半瓶啤酒,就着酒瓶子拎过来喝了一口,坐在厨房小吧台的凳子上,几次三番地张了张嘴,又懊恼地把话都咽了回去,最后拿着酒瓶傻乎乎地跟徐西临碰了个杯。
徐西临勉强笑了一下:“碰杯干嘛?庆祝什么?”
窦寻搜肠刮肚了一会,干巴巴地说:“……考完试了?”
徐西临喝了一大口。
他的少年时代过去了。
喝完,徐西临就开始盯着窦寻看,就着舌尖上一点苦涩的回味,他想起罗冰临别时的话,想起蔡敬苔藓一样的爱情,想着“拖过就没有了”,感觉到暗无天日的孤独。
同时,依着他本来的思维习惯,徐西临又想起以后千难万难,想起十几年前经历过的指指点点,想起以后自己身上和“变态”“艾滋病”“乙肝”“劳改犯”一样终身撕不下去的标签。
两股念头在他胸口里你死我活地杀了个暗无天日,窦寻被他盯得莫名其妙,还以为徐西临在等着他安慰,就试探着伸手搭在他肩上,而后又觉得这有点不痛不痒,就从高脚凳子上跳下来,慢慢贴了上去,生疏地给了他一个别别扭扭的拥抱。
徐西临脑子里反复回想着“做什么事都要想清楚,不要留着以后应付不了再后悔”,也知道自己是被一时的孤单和空旷打败了,是可耻地软弱了。
然而这会兵败如山倒,他已经无力挣扎,一手按住窦寻的后背,把他压向自己,走投无路地侧头亲吻了窦寻的颈侧。
那么一秒,他知道了蔡敬举起刀时的心情。
窦寻呆住了,难以置信地推开他,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憋了一天的话终于脱口而出:“你吃错药了?”
徐西临:“……”
窦寻的脸陡然红了,恨不能一口把惹事的破舌头咬下来,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徐西临实在拿他没办法,摇摇头转身要上楼。
窦寻一见他转身,顿时吓得冷汗热汗混成一团,不假思索地扑上去,一把从后面抱住徐西临,然后本能地用蛮力把他拖回了厨房,按在高脚凳上。
好像厨房门口有诅咒,踩一脚方才的事就不算了一样!
徐西临:“你干什么?”
窦寻发觉自己干了蠢事,茫然地想:“是啊,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