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的,雕花小拱门外匆匆步进一个从侍,他赶过来,知?道玄桑喜静不喜闹,等完全停下脚步,平住呼吸才开口说?:“公子,家主的命令,临时查调三道溺海各个渡口节点的水晶石拓影,属下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将所有水晶石都带走了。”
玄桑皱了下眉,问:“出什么事了?”
侍从隐晦地点点头,道:“听说?归墟那段出了乱子,家主亲自过去了,二执事和三执事都受罚了。”
玄桑放下了手中的笔。他面如冠玉,清秀俊逸,出了名?的才貌双绝,眉目舒展与凝蹙时都有种别样的不疾不徐,声音清缓:“家主没事?她?回了没有?”
从侍摇摇头,他从袖子里翻出四方镜,恭敬递上去,有些难于启齿:“三执事给您发?了消息。”
玄桑的四方镜对接的基本都是公事,他听这?说?法,心中大概有了数,问:“骂我的?”
从侍不吭声,默认了。
“只是骂人,说?明家主无事。”玄桑自若地将四方镜接过来,淡声说?:“随他骂,不必理会。”
他在脑海中将归墟二字念了一遍,这?次话?语认真了些,问:“天都三少主呢?双煞果拿到了没?”
“拿到了。”回答他的是一道清脆女声,而非身侧从侍,玄桑逆着光线去看来人,见到了正提着裙摆上阶梯的凌枝,她?手中掂着一颗红白双色的果子,抛接得随意,朝他道:“师兄。”
从侍们见到她?,捧着满手的竹简,立刻蹲身行礼:“家主。”
“你们下去吧。”凌枝挥退他们。
凌枝才看完所有水晶石拓影,正用四方镜和温禾安发?消息:【你跟陆屿然说?一声,这?事跟阴官家没关系。】
说?完,她?收起四方镜,走到玄桑跟前。
她?今天特意从当下最时兴的样式和料子里选了件自己一眼喜欢的,上着朱罗小袖衫,肩上搭着条紫燕罗色轻纱披子,下着条八彩织金高腰裙,裙摆散开时像个花苞,眉心贴着花钿,蝎尾辫今日织着双股,拉扯得蓬松,还是照例用七彩绳编织成?蝴蝶结。
从头到尾,花团锦簇,流光熠熠。
这?样鲜亮的颜色,最衬她?圆而小,好似永远也?长不大的脸。
玄桑朝她?垂首,含着点笑道:“家主。”
凌枝手掌撑在那张案桌上,将手中双色果子也?随意丢上去,让它滚了半圈,停在玄桑手边,与他对视,说?:“师兄,你的悬赏我接了,果子给你带回来了。”
相处这?么多年,玄桑依旧有点摸不准这?位古灵精怪师妹的性情,他默了默,扶额,低声说?:“这?次悬赏,是我坏了规矩,全听家主发?落。”
打破规矩时,他便想?到会有相应的后果。
“师兄,我不责罚你。”
凌枝想?得明白,说?得也?随意,她?支着腮,眼瞳颜色被阳光照得很浅,透着种被天真裹挟住的无知?觉的冷酷,吐息中透着种蜜枣的香甜,她?说?出请求,同?时也?是不容置喙的命令:“师兄,你和我在一起吧。”
玄桑微愣,旋即皱眉。他看着眼前这张脸,看她带点期盼认真?,实则知道家主?的命令,阴官家任何人?都?无从拒绝,半晌,轻声问:“为什么?”
凌枝在生动春色中?若无其事地勾了勾自己的披帛:“什么为什么。”
玄桑无奈地看着她,又对?这一幕习以为常:“为什么想和我在一起。”
“阴官家家主?和师兄不是本就该在一起?”凌枝与他对?视,在这种事上,也能做到讲道理似的摆证据:“十年前,大封执事,你若是想离开渊泽之地,大执事位置就是你的,你是自己要留下来的。”
“师父和我说,你答应过这样一直陪着我。因此我将其他人?都?赶走了。”
凌枝向来都?是如此,这话还算是委婉含蓄的,玄桑几近能听出她话中?的未尽之意,好似在说,“我们不是本来就该在一起吗”“你既然答应了,哪里还有反悔的余地”。
实际上,她懵懂无知,在这方面自?认为正确的,不是自?己的内心,而是这千年来传下的规矩。
就像她所说的,若是十年前他离开了,她找别人?,找肃竹或是姜绥,也都?无所谓。
她就是想要个人?长久的陪着她。
提起来的要求像小?孩害怕寂寞,需要玩伴一样天经地义。
玄桑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但有无尽的耐心,他教她,就和从前一样:“阿枝,你需要阴官家的任何人?,任何人?都?会?在,但需要并不是情爱。”
九州花团锦簇的繁荣之下,重担系在两人?身上,陆屿然有巫山一族众星捧月的珍视着,凌枝在阴官本家自?然也如珠似宝。
一年中?三百多天,她有两百多天都?镇在渊泽之地里,旷久的黑暗和静谧能完全吞没一个人?,因此她脾气不算好,独断专行,公事上强硬得可怕,私人?事上又多少有些想当然。
这都?没关系。
正如她说的,她有生来不可推拒的使命,玄桑也有,他的使命就是陪着她,为她处理任何棘手的事情。一年复又一年,他原本也觉得这就是人?生中?既定的轨迹,直到那次出门巡查渡口,见到了温流光。
他不是不知道外人?对?温流光的评价,阴晴不定,性?格暴躁,杀心重到十米之内没人?敢靠近,认识的不认识的无不纳闷,说天都?这个继任者究竟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