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方才。
沅河两岸三军对峙了不到一个时辰,被一道突如其来的第八感遣散,幕一皱紧了眉,勒住身下躁动的灵兽坐骑。
多年处理各种棘手事宜的经历告诉他,这事有点不对劲。
脑海中将这些时日接收到的消息一条条细筛,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发现安州的方阵出了问题。
这天,赵巍和带来的心腹下属接手了安州的守军,安州城城主是个没主见的,有点脑子但不多。他深知这场战役面对巫山和王庭肯定是没有胜算,当即是手一撂,将驻军指挥权都交给了赵巍,自己和亲兵留在城中守城,不想事后为战败担责。
这也导致了,乔装打扮后的赵巍和亲信们趁乱一跑,面对止戈的强大束缚效果,安州将士中无一能做主之人,你看我,我看你,齐齐慌了神,先前还有模有样的方阵顷刻间便成了盘散沙。
幕一看到这阵仗都愣了一下,简直有些不敢相信。
天都究竟来干嘛来了。
他手往后一压,压着满心疑云示意回城,还没到城主府呢,就听属下来报,说就在军对峙之时,琅州被人拿下了。城中的守兵已经受降,现在城门四周竖起了屏障,礌石,滚木,猛火油柜与巨弩也都架起来了,最为骇人的是好几个威力颇大的傀阵,遮云蔽日,刀剑不侵。
王庭的驻军顺利出来了。
却回不去了。
“什么”幕一揪着下属的衣领下意识问了声,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松开手,在屋子里踱步走了两圈,回过神来后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是个巨大的套,从头到尾耗时不过十日,巫山,王庭乃至天都都被套了进去。
想明白这点,只一瞬间,幕一脑子里有根线头连头,尾牵尾地系到了一起琅州这地方夺得太微妙了。地理位置使然,琅州易守难攻,城关险固,加以九境傀阵师辅阵,王庭驻军别想再进来。还有今日露面之人那针对将士,神乎其神的第八感,可以看出实力非比寻常,寻常九境强攻攻不进来,除非王庭大人物再带援军来。可琅州毗邻永,芮,凌州,王庭一旦大量囤兵,巫山必会采取动作。
很好。
每一步,都算得很好。
不费一兵一卒,就将这座天然粮仓从王庭手中生生夺了出来。
如果不是巫山也在这人的算计之中,幕一甚至很想看看得知此事后江无双的脸色,但现在,他更想知道究竟是谁有这样的胆色。
一旦知道了事情真相,再查起细节来,就容易得多,他派出去的人扣押了先前在城中酒楼大放厥词散布王庭驻军动向的商队,先前好几支商队只寻得到最后一支,被抓时也顺从得很,倒像是专程在等着他们。
这个时候,幕一和商淮两边一通气,寻各种蛛丝马迹,其实已经有所猜测。
商队中蓄着八字胡的两个彪形壮汉给了他们一句话这件事,他们姑娘会亲自和帝嗣说明。
商淮听到后脑子像被人拿锤子一敲,懵了懵,摁着桌角站了一会,闭目想想这段时间对王庭众人的问候,尤其是在温禾安本人面前,每一句都显得自己特别没有脑子。
仿佛又回到了他在凌枝面前说自己对阴官家家主的推崇仰慕的时候。
陆屿然最终没叫罗青山,他揽着倒下去的人,将手用灵露洗净,从瓷瓶中倒出两颗伤药,而后托起她的后脑,以指节抵开她唇齿,让她将伤药含进去。
温禾安下意识警惕,有点不肯。
陆屿然撑掌着她,不让她乱动,力道不重,但动作强硬,被她这样一抗拒,心中诸多情绪几乎是止不住地冒了上来。
而她一身伤,身体里的力卸下来之后,好似浑无筋骨,又像是骨头都折尽了。
他一句话没说,然心疼到底占大多数,压住了那一丝难以形容的恼恨气性,掌心轻触,抚了下她湿漉漉的发丝。只这一个动作,似乎蕴含了数不尽的只有两人感知到的默契,她确认了令人心安的气息,不再挣扎。
待药丸融化在唇舌上,温禾安无意识一靠,脸颊静静贴上他手背,像一团燃动的火落于冰雪之中,熄灭的时候还冒着滋滋的热气。
陆屿然维持着这个动作,垂眼看了看她。
心中划过商淮方才说的那些话。
温禾安。
运筹帷幄,进退自若,又何止在与人战斗和谋夺大事上。
如此想着,他静垂的袖摆片片如雪般掀动,一个剔透的结界在浩瀚力量的催动下形成,结界里渐渐有事物的轮廓成形。一座简单清净的小竹屋,几张桌,几张凳,窗下几株鲜嫩欲滴的芭蕉,和萝州城宅院的布局相仿。
这段时日,温禾安需要寻个安全的清净之地养伤。
陆屿然将她抱起来,放在了竹屋之内的床榻上。
凌枝是小半个时辰后到的,她站在结界外叩门,陆屿然将她放了进来。两人从前不怎么见面,一见面不是渡口出大纰漏了,影响到妖骸山脉了,再不就是中心阵线出问题了。
总之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因为各种原因,这段时间见面的次数比过往十年还多。
凌枝双手手指勾着手指,负在身后,辫子上的蝴蝶结一扯,干脆就将发丝全部打散了,现在一绺一绺的弯曲着,脸颊藏在头发里。她踏进结界,左右一张望,有点惊讶,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怎么还会秘境的造物之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