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
作为圣人寝宫,这座宫殿略显寒酸,最瞩目的仅是一对栩栩如生的铜鹤,殿宇正中央有一处幔帐围绕起来的大床,四周燃有拇指粗细的蜡烛,以幔帐为轴心,正巧摆成阴阳图案。
静,静的出奇,静的压抑。
一袭玄色蟒袍的刘甫跪在幔帐旁边,已经两个时辰,额头挂满虚汗,一滴一滴落在金砖之上。
偌大的宫殿里,仅有自己的喘息声。
执掌大宁半个庙堂的权势王爷,如今大气都不敢喘,克制着胸膛起伏,尽量使呼吸平静。
在昏暗的灯光中,隐约能看到幔帐里竖起手臂,一个哈欠过后,苍劲的声音传来,“你太性急了。”
刘甫慌忙将额头贴于金砖,屁股朝天。
能让瑞王心甘情愿匍匐在地,只有当今的大宁天子。
苍劲的声音说道:“你今年四十有二了吧?已过了不惑之年,早该将这俗世中的迷瘴看透,可行事心性仍像个孩子,究竟何日才能长大。”
“我四十二岁那年,扫除旧室,荣登大宝,你与朕差的太远了。”
刘甫颤声道:“圣人与臣弟天地之别,圣人在天,臣弟在地,遥遥不可望也。”
苍劲声音轻声道:“嘴上说的好听,心里是不是觉得不服?掌控保宁都护府,礼部兵部攥在手心,觉得自己翅膀硬了,能力压东宫,能震慑群臣,杀禁军又如何,杀太子府官吏又如何,只要你高兴,这龙椅都由你来坐。”
刘甫惶恐道:“臣弟万万不敢。”
苍劲声音轻蔑道:“大宁,呵,弹丸之地,不足大周国土兵力十之一二,别说铁骑甲天下的骠月,比起那东花王朝都远远不及,能够偏安一隅当皇帝,就心满意足了?”
刘甫壮起胆子说道:“大宁并不弱,文臣武将层出不穷,百姓人人尚武,假以时日,必定与天下争雄。”
幔帐里的圣人坐起身,从灯火映射下,能看到身躯较为单薄,很高,很瘦,单臂支撑着躯体左右摇晃,一如大宁的国运摇摇欲坠。
圣人自嘲笑了笑,随后轻叹一声,说道:“大宁弱不弱,朕能不知道吗?国库里的银子垫不到脚腕,大半官员玩命搂银子,六大都护府都在吃空饷,真要是打起仗来,能拉出来几支威武之师?就拿你保宁都护府来说,号称五十万大军,其实呢,有三十万就不错了吧?”
刘甫沉默不语。
圣人一语中的,保宁府兵其实有五十万之众,但是有小半在开荒务农,战时是兵,闲时是农,强弓都拉不开,真要是真刀真枪摆开阵仗打一架,二十万铁骑都抵挡不住。
圣人摇头道:“百年前骠月铁蹄来犯,若不是剑神谷阳算到有这么一劫,不惜以命阻挡,大宁早成了一片牧羊之地,一百年了,太久了,没人记得当年的国仇家恨,也忘了铁骑的锐不可当,他们以为有百万大军作为屏障,忘忧冢便是温柔乡。”
刘甫忽然抬起头,凛声道:“圣人,若想大宁千秋万代,必须要选出一名贤君圣君,太子愚钝呆傻,绝非能够托付之人,如果禅位于他,大宁不出五年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