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行舟很久没回过骊山了。
无人照料的桃林郁郁葱葱,久未归人的竹居杂草丛生,就连那年江如昨在院子里种下的小桃枝,都长得茂盛。
君行舟抱着江如昨站在门外,一时有些想不起,当年竹居是何模样了。
有个少年老成的小孩总在忙忙碌碌,有个嗜睡的师尊总在偷闲,是再轻巧的年华不过了。
但自欺欺人的梦终究会醒,名唤宿云澜的他沉梦难安。
梦醒时分,没有宿云澜,也没有江如昨。
可这小小的骊山,只有一双师徒相守,别扭的小徒儿与他过分散漫的师尊,短短时光,早写定平生喜悲。
君行舟拨开杂草,拿了把板锄在桃花树下挖起坑来,坑没挖好,锄头倒似乎碰上了什么硬物。
君行舟动作一顿,他蹲下身去,伸手拨开了掩在硬物之上的泥土。
那是一个有些年头的酒罐。
莫名的,君行舟心头微沉,可他仍是小心将酒罐捧了出来。
酒罐之下,压着一个小小的布包,粗布里包着一张仔细叠好的纸。
将它展开时,纸上略显稚嫩的字迹跃然眼前。
等桃花酒酿好的时候,徒儿一定回来!
一瞬涩意几乎将君行舟笼罩,他闭了闭眼,咽下堵在胸口的气,缓缓将纸张叠成原样,放回了最初的位置。
等他挖好土坑,把人埋进去,已经是日暮时分。
杂草丛生的院落没个落脚地,君行舟也不嫌弃,就这么随意在桃花树下坐好。
他抱起那坛酒,看向渐落斜阳,一帧帧,定格成日月轮转,日升月落,不知天地为何物。
那些孤单的年月里,江如昨一个小孩,是如何忍住这漫山清寂。
君行舟揭开了酒塞,仰头灌了一口,清浅酒香混着淡淡桃花香扑鼻而来。
他从不沾酒,可这是江如昨酿的第一坛桃花酒。
是那个小小少年,对未知的未来,最真挚的期盼。
他以为他可以学成归来,他以为他可以把酒言欢,他以为……可以和师尊,共守骊山。
清风斜月时,余下的酒水被君行舟尽数浇在了无名坟塚之上,他一袭白衣染霜,沉寂眼底叫人辨不清神色。
君行舟想,他其实不值得江如昨一声师尊,他对他从未有过半分真心。
若非江如昨身负剑骨,天赋绝佳,那年漓江畔,他就会眼看着这小孩喂鱼去。
君行舟从不认为他要和谁产生怎样的羁绊,以至于,哪怕是江如昨是他名下唯一弟子,他也未曾动过恻隐之心。
宿云澜的徒弟,跟他君行舟有什么关系?
能用则用,不用则弃。
这对君行舟而言,不算什么难事。
是江如昨太死脑筋,这一生,只认了他这么一个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