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倒不急不躁,啜了口茶,心道:既如此,择日不如撞日!
就今儿吧!
“安侍郎,你说吧!”
众人皆惊,都放下手中酒杯、箸筷……视线齐刷刷望向皇上,又望向安炳端。
安炳端唇角颤抖着,屈膝跪地,立时老泪纵横。
“那一年,我还是小小粮办,负责押运粮草至边境。中途遇到陈家副将曾黎,并在他身上截获一封通敌叛国的信笺,报与彼时穆府世子穆新诚,由他上呈皇上……于是,陈家白袍军被判投敌叛国的重罪。”
众人面情肃穆,仔细听着,却未听出任何端倪。
“可,事后我才得知,那次撞上曾黎,是穆新诚一手策划的……就在他上呈皇上当夜,我、我就得知了真相。那封通敌叛国的信,是穆新诚的书判史文博模仿而写,又趁曾黎不备,将他怀中的求救信笺替换成了通敌叛国的信……我……我却畏惧穆新诚的淫威,更舍不得他允给我的荣华富贵,终是昧下了良心,还堂而皇之将逮到祁天珩的功劳给受了!”
他深吸一口气,态度决绝地继续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备受良心谴责,家中密库还有擒获祁天珩之际,一并收缴的数万两齐国金子。当时,共收缴数十万黄金,我与穆新诚四六分了!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皇上抚着龙椅的手,青筋暴露,微微颤抖。
虽然,他从始至终都知道,陈家也许是冤枉的,可终因主弱臣强的心魔作祟,才那么仓促地定罪、下旨斩杀……所以久久不能释怀,一直不肯原谅自己。
可,攀诬细节如此赤裸裸爆出之际,仍控制不住的愤怒,恨意滋生。
毕竟,若无这些人的推波助澜,也许他不会亲手杀了离儿的父亲与哥哥,文命更不会多年活在复仇中……
人心,很复杂,即便他清楚最根本的原因来自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和所谓的天子之道,可真正跑出一人道出真相时——
这赤裸裸的真相,又成为此时掩盖曾经的最好理由,于是,皇上理直气壮、理所应当地愤怒着,甚至咆哮、谩骂着!
似乎势要将这十来年承受的良心谴责,压抑痛苦,全发泄出来!
安炳端吓得脸色惨白,老泪纵横,不停地狠狠磕头。
很快,额头青肿,血肉模糊!
在他磕得天昏地暗时,瞟到了李墨尘淡然脸庞,勾起的意味深长的弧度,他哭喊着:“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安炳端擦了把满面泪水与血水,声音哽咽着继续说。
“如今,白袍军陈庆芝老将军的外孙——文南侯找到了我,让我务必说出……实、情,要不就,就杀了我。除了冒死请罪,将当年罪行公之于众,我,别无选择!”
安炳端的语气开始含混,在说到“实情”二字的时候,故意停顿,似别有深意般!
而此时,殿上众人对陈家白袍军的“真相”如何,已不那么在意,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在——
文南侯姒文命,是陈庆芝老将军的外孙!
这一句交代,如惊雷般炸得满殿惊色,视线如飞刀般,全飞向了姒文命!
眼神中尽是惊讶,甚至渐渐浮起惶恐,不自觉地站起,躲开。
似乎,下一秒这个昔日无比恭迎,而今已未罪臣之孙的翩翩少年,会将场上众人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