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烛火通亮,映着他默立的身影显得有些萧索。
罄冉先是一惊错开了目光,随即又慢慢移回目光直视着凤瑛,浅浅一笑,点了下头。
凤瑛一愣,接着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他快步走近,却又在一步开外突然停下脚步,定定望着罄冉,神情中有丝极易察觉的疑惑。
罄冉顺着他的目光低头去望,一怔之后抬头又是眉眼一弯,道:“凤大哥可有衣服要洗?我去拿了,一并洗了再给你送去。”
凤瑛却不答她,只目光幽深盯着罄冉,忽而,他抬手便固住了她的手腕,转身拉了她便走。
罄冉一惊,挣了下只觉手腕发疼,怕再触怒他,便放弃挣扎,只扬声问着,“去哪儿?”
凤瑛却也不答,拉着她绕过营帐,随手解了匹军马便将她甩上了马背。罄冉正惊异,他已翻身上马,一抖马缰,马儿便扬蹄而出。
“开门!”
马蹄声踏破了军营的宁静,守夜的兵勇们大气也不敢出,冲至辕门,凤瑛扬声一喝,便带着罄冉一阵风般冲出了营地。
蔺琦墨听到声响待步出营帐,只远远看到凤瑛坚挺的背脊,以及自他身前滑出的一抹碧色的衣袂。
“那,那不是陛下和云……”
马承瞪大眼睛,抬手指着那消失在夜色中的一骑嚷道。
“闭上你的臭嘴,就你看到了!”
白鹤忙拉了他一把,小声嚷道,余光瞥了眼身前的蔺琦墨。但见他身影僵直,连拳头都不自觉握的紧紧。
察觉到身后一众人的目光,蔺琦墨眉峰紧蹙,目光闪动了几下,终是缓缓松开了紧握的双拳,吩咐道。
“派一队人远远跟着,此处已离近江州,不安宁。”
说罢,也不看众人神情,转身便入了营帐。
夜风中,马蹄声急踏,两人共乘一骑,凤瑛从后面握着缰绳,罄冉初有心慌,随即便安静了下来,只觉他不会伤害到自己,今日的他虽说冲动,但是还蛮平和的。
自罄冉和凤瑛闹过矛盾,罄冉便觉出一些不对来,加之最近在军营中凤瑛的目光每每往她身上瞧,罄冉便对凤瑛的心思明悟了。
此刻想着与其总是见面尴尬,倒不如趁此机会说个清楚,也省的每次她和蔺琦墨、凤瑛三人在一起的时候气氛总觉怪怪的。
思及此处,罄冉便不再乱动,夜风吹来,她将手中白袍抱紧,挡住冷风。
马蹄声渐渐由急而缓,终转为慢慢的“踢踏”声,凤瑛不再策马,任由马儿信步向前。只是他一直也未曾松开马缰,罄冉甚至觉得他拉着缰绳的手更紧了几分,想来是怕她跳下马背跑掉吧。
罄冉不觉好笑,便是跳下去,此刻离开军营已有距离难不成自己跑回去?凤瑛的头脑难不成近日用的太多,不好用了?如此想着,罄冉便果真笑了出来。
那悦耳的笑声,伴着清脆的马蹄声,让她的心蓦然一静,同时分明察觉到身后依着的那个若有若无的僵直身躯松了,他月光下骨节名分的手也有了几分圆润。
马儿仿似也感受到了此刻的氛围,听到了凤瑛那声低低的叹息,在一处溪边停了下来。四周顿时一静,于是罄冉便又有些紧张,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正犹豫要不要开口时,身后一轻,凤瑛却翻身下了马。
他缓缓走向溪边席地而坐,望着清浅的溪水吹着河风。月光打在粼粼波光上,映的他的侧面忽明忽暗,鼻翼似是凝着一颗晨露,闪闪光亮,几分不辨的清柔和沉默。
罄冉一愣,也翻身下马,走至河边,正揣摩凤瑛的意思,他却忽然抬头,眼中闪过凌厉的光芒,一把攥住罄冉的手腕,将她急拉向他。
罄冉手腕生疼,一下便被他拽得跌坐在地,接着又被他紧扼在他起伏的胸前。
凤瑛居高临下,一瞬不瞬得盯着罄冉,冷冷道:“我十四岁时有次进宫看望姐姐邂逅了一个宫女,她长的极美,弯弯的眼睛,双眸很清澈,笑起来能让人感到阳光的气息。她很会唱歌,歌声如黄莺鸣叫一般清脆悦耳。于是我以后进宫看望姐姐,总要去听她唱歌。如此三次,第四次入宫时在御花园却见皇上盛怒,在当众责骂一名宫女。那宫女吓得瑟瑟发抖,面色惨白跪在地上哀求着,那声音犹如黄莺啼鸣一般叫人心怜……”
罄冉不想他忽而开口说着一件久远的事情,话语冰冷却又不似讲述故事,不自觉便不再挣扎,任由他扼在怀中蹙眉听着。
方勾起兴趣,凤瑛却忽而停下声音,目光幽深一眯看向她,罄冉心一颤,忙问道:“后来呢?你既喜欢她的歌声,又恰遇到她有难,你救了那宫女吗?”
凤瑛忽而一笑,不带感情的道:“后来?她被皇上责打了十庭杖,当夜便死了。”
罄冉一惊,蹙眉似有不解,忍不住问道:“你既喜欢她为何不求情救她?凤家势大,便是她犯了错,只要你开口耀帝一定会赦免她的。”
凤瑛却似她说了笑话一样忽而挑起了唇角,无限讥讽,眸光也跟着又沉冷几分,冷声道:“冉冉想知道她是如何死的吗?”
罄冉但觉他语气不对,却不自觉点了下头,问道:“难道不是因为那庭杖?”
宫人死于庭杖的每年都不少,十庭杖若着实打已足够取个小女子的性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