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屏笑了笑说:“抚琴的确有几分门道,像那么个样子,就不知道琴艺如何?”
常寡妇却没有理睬,似乎在凝神静气回忆曲子。片刻,才咚咚地弹了起来
只听得几声,陆锦屏忍俊不禁几乎要笑出声来。因为常寡妇的抚琴,比弹棉花好不了多少。声音不仅单调苦涩,而且音律还不准,就好像一个刚刚学琴的孩子,在弹奏一首刚刚学会的练习曲。
陆锦屏有涵养不会说出来,可是熊捕头却不会,忍不住笑骂道:“你弹的什么玩意儿啊?有事赶紧说,少在这耽误我们时间,我们爵爷可忙着呢!”
后面几个捕快也也跟着笑了,齐声吆喝,但是常寡妇却充耳不闻,继续弹奏着那首生涩跑调的曲子。
终于,一曲奏罢,常寡妇慢慢放下双手,却仿佛已然沉浸在那难听的琴声之中,神情中带着悲凉。
陆锦屏说:“我猜的没错的话,这古琴应该是庞岩送你的,这曲子也是他教给你的,对吧?”
常寡妇这才恍如梦中惊醒,瞧着陆锦屏,涩涩地说:“是他教我的,——爵爷又如何知道的?”
“这并不难猜,我在庞岩的卧室,也就是他夫人的房间,看见一张古琴,他夫人曾说过,他以前经常给夫人弹奏古琴的。”
“骗人!他说过只会给我一个人弹奏,你在骗我!他不会给那贱人弹奏的!”
陆锦屏摇头:“那琴就摆在窗前,很干净,一看就知道经常抚琴的。可见庞岩时常给他夫人抚琴……”
“别说了!”
常寡妇声嘶力竭吼叫着,一把抓起膝盖上的那张古琴,狠狠的摔向了墙壁,梆的一声,古琴摔裂了,落在地上,嗡嗡声半晌方才停歇。而常寡妇已经开始抽泣起来。
陆锦屏说:“你这是何苦,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他是上门女婿,不可能再娶别的女人的,只怕也没有权纳妾,所以,你根本就没有希望。为什么要喜欢一个你根本不该去爱的男人?”
“我能做得了主吗?”常寡妇凄然而笑,“第一天见她,我说你好胖。那么肥,行动一定很笨拙吧。他没有吭气,第二次来,他背了一张古琴,给我弹奏了一首曲子。那一瞬间,我才知道原来他那么肥硕笨拙的身体之下,却蕴含着这样的柔情。他那又短又粗的手指,能弹奏出只有天上才有的美妙音乐。那一瞬间,我的心已经牢牢的被他占据了,再也装不下任何其他人。天天想的也就只有他。他不开心,在我这经常喝闷酒。我就陪他说话陪他玩,让他高兴。他说,他只爱我一个,即便是他这辈子只怕无法娶我,心中也只有我。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陆锦屏叹了口气,本来想告诉他,失落的男人如果得到一个怀抱,会全身心的付出。但是,冷静下来之后,又会冷静的面对现实。这就是这种男人的悲哀。——不能全身心的去爱,也不能置爱情于不顾。
常寡妇低声饮泣,仿佛在回忆这让她甜蜜又痛苦的往事。片刻,接着说:“到后来,我听说他娘子怀孕了,我问他,他痛苦的说他对不起我,但他只能这样。那一晚上,我抱着他哭了很久。我感觉到我会失去他。果然,那天之后,他告诉我说,以后他只能在我这儿呆到三更就必须回去,这是他答应他夫人的。我跟他吵跟他闹,甚至抱着他不让他走,但是也挡不住他回家的步伐,他还是毅然决然的在三更梆子响起之前回家去了。后来,我只能认命。我求他不要离开我,就这样跟我一辈子。我不求名分,只求他跟我在一起,能天天见到就好。可是,终于,那一天,他告诉我他再也不能到我酒坊来了,因为他夫人马上要临盆。他已经下定决心,从孩子降生那一刻,他要全身心的做一个好父亲,要好好待他的夫人和孩子,只能对不起我……”
说到这,常寡妇已经泣不成声。
陆锦屏感觉到头有些发昏,他摇了摇头,今天喝的酒的确很多,这一路走来,寒风中又受了点凉,此刻有些昏昏沉沉的。常寡妇的声音也虚无缥缈,就像有云的夜晚的月亮,若隐若现。
常寡妇低声饮泣着,接着说道:“我骂他是骗子,骗了我。我不让他走,怎么都不让他走,我哀求他,陪我喝酒,今晚我要喝醉,等我醉倒在床上睡着了,他再离开。那我以后再不会缠他了。他答应了,大碗大碗的喝酒,我知道,其实他心中也很痛苦,也想大醉一场。所以,他最后醉倒了,倒在我怀里。我用力把他拖进了卧室,把他绑在了我床头,脱了他的裤子,我要拿这条裤子去给他夫人看,让她知道,她的丈夫跟我上床了。他爱的是我,不是她!”
陆锦屏涩涩地笑了笑:“当真最毒妇人心啊……”
说着话他自己都觉得含含糊糊的,心中纳闷怎么会这样?难道真的醉得太厉害了吗?他感觉到眼皮子越来越沉重。
常寡妇接着泣声道:“我到他们家院外面,正准备上去敲门,这时见两个丫鬟开门出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稳婆说庞岩的夫人肯定会难产,只怕性命不保,这下可麻烦了,老爷很着急,花重金去请同州的医官和还有稳婆来准备着。但是听稳婆说,这种难产,只怕神仙都没办法。我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很是欢喜。如果他夫人死了,那我就能跟在一起。于是我就喜滋滋地转身回去,当我回到家的时候,我才发现他耷拉着脑袋在哪一动不动,摸摸鼻息,已经没气了……当时,当时……”
常寡妇一连说了好几个当时,哽咽得怎么都说不下去。半晌,才续道:“当时……我真是五雷轰顶,觉得整个天都塌下来了……,怎么会这样?我才出去这么一会儿,他怎么就死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陆锦屏淡淡一笑,含糊而断断续续地说:“你错在……,不该……,那个时候……用你的裹胸……,勒住他的……脖子……”
“我只是防止他逃走,我用裹胸捆他脖子,很松的啊,我试过的,裹胸和他脖子之间还能放进一只手呢!怎么就勒死他了……?”
陆锦屏狠狠咬了一口舌尖,顿时脑袋清醒了许多,说:“如果是对正常情况下的正常人,这样肯定不会勒死。可是,庞岩已经喝得酩酊大醉。醉酒的人又怎么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加上他如此的肥硕,醉酒后耷拉着脑袋,整个人失去控制发生倾斜,往外倾倒,脖子便被你的裹胸勒住压迫了他的血脉和呼吸。因为裹胸勒得很松,如果是清醒的正常人,只要重新坐直,就可以脱离这种压迫恢复血脉正常运行,恢复正常呼吸。但是他醉成那个样子,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在倾倒的肥硕的身体重量压迫下,一直持续这种状态,以至于窒息而亡。这一点我其实早就知道,在抓到小偷三子之后,更证明了这个推测,因为庞岩太胖了,脖子上的肉一层叠一层,所以盖住了勒他脖子的那裹胸带子。这是小偷三子当时为什么没有发现他脖子被勒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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