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后,胡成河的尸体被发现,顿时引发了轩然大波。
开始以为只是寻常的打劫,店家老板自叹倒霉的同时,便安排人手围住现场,又飞奔报官,当时他倒也没甚么紧张,毕竟能在帝京开店多年,总得有几位朋友。
那曾想,未过中午,店前便被堵了个水泄不通,一个管家模样,鼻孔向天的中年人表示说,我们何家的人,岂能死得这样不明不白?!诸人这才知道,胡成河其实应该叫作何成笏,竟是把持京南油、茶诸业的何家庶子。何家乃是军中勋贵,代代袭爵。到这一代,更出了一个读书有成的长子何成革,进士及第,金榜题名。家里一发的富贵熏人,不可一世起来。至于为什么这样一个大富之家的庶子会易名出走,经营西北商路,个中内情,就非外人能知了。
“我们何伯爷那是有身份的人,自己弟弟死了,终不成跟你们这些下等人一样,忍着气儿就算了?识相的,将你这店面交了,女儿也献上来,这事情还可商量,不然的话,我家伯爷一个条-子送进去,你便是勾结匪类,不死也得脱三层皮!”
那管家唾沫飞溅,说的兴高采烈,却不知身后正有两人目光冷淡的打量着他的背影,如同在看死人一样。
“……小丑。”
“三爷何等好汉,怎地却有这样的兄长,这样的家人?”
胡成河是何家庶子的身份固然令人吃惊,但真正掀起旋风的,还是他的另一重身份:只不过,这旋风所吹过的地方太过高端,已不是这些小小店主和管家们能够知道了。
当听说自己最为信重的四名心腹就这样莫名其妙死掉一名时,大将军王的怒火,几乎已具象化为实物,最后还是依靠杨继之的进言,才使将军府的气氛恢复到稍稍正常的水平。
随即,整个将军府被迅速动员起来,而稍后,那些现在已经划归不同人物不同势力管辖的军马们,也在沉静中被动员起来,开始散发开自己的耳目,去查找线索。
此刻坐在铜瓦居前的,正是两名平南九道军马中的中级军官,虽然现在他们是由兵部直领,但当将军府的命令传来时,他们片刻犹豫也无,便来到了这里。
……事实上,早在他们来到之前,由杨继之亲自率领的一队人马,早已对现场进行了细致缜密的搜索,所有可能的线索,皆已被取回将军府,作进一步的分析与研判。这两名军官肩上所担负的任务,不过是监视而已。
“这个家伙……哦,资料来了啊。”
当将军府在狂怒中力量全开时,效率便高的惊人,提供姓名仅后半个时辰,一应资料便被送回手上。
“哦……原来是文八管家。”
正在铜瓦居前咆哮的人本姓于,名度,后因入赘文家,故更作文度。他家本是何家的佃户,因着殷勤小意,步步高升,居然作到了八管家的位置,何家过千家人,数万佃户,见着他时,皆要恭恭敬敬的叫一声“文八爷”。
“至于背后叫……哦,就都喊他作‘文八犊子’了……,‘文八犊子’,‘忘八犊子’……哈哈,这个好笑。”
“你向后看,还有好笑的呢。这厮其实还想改姓的哪,他曾经向何府表示说恩德无以为报,愿意更名何度,世世代代作何府的家生子儿奴才,结果却被何成革那厮一句话掴了回来。”
“怎么说?”
“他说,你也配姓何?”
“……哈!”
正说话间,一人却“咦?”的一声,道:“那边那位,难道是……”,另一人沿他目光看去,不觉也“呸!”的一声道:“……还真是他,这算什么世道!”
……两人看到的,正是云冲波。
入京已非一日,虽然据说是“潜行入京”,但实际上,现在京中诸大势力里面,不知道这件事的,那真是连一家都没有。
“这他娘叫什么世道,瞎眼老婆子抓一服不花钱的药,便是太平乱党,要抓进去着实的打,现在太平道的大头领就这样大摇大摆在帝京里逛,却一个两个都只当看不见……你看他这衣服,分明就是个花花大少,他居然还停下来买了碗茶喝……我靠,喝完茶银子一摔,都不要找钱的!”
“那有什么办法,人家……”挤眉弄眼的向上指指,另一名军官道:“上面有人哪!”
云冲波自己宣称的“身世来历”,如今早已是天下皆知,而帝少景的暧昧表现,更是在给这种说法推波助澜,最后的结果,就是责任所在,应该“绥靖地方治安”的各衙门各主官,纷纷都缩起了脖子,闭眼堵耳,假装不知道这个“乱党首领”正每日里在帝京里闲逛。
“拿人……开玩笑。看官家这样子,谁知道最后是个什么说法?立功心切,最后抓贼抓出个皇亲国戚来,可不是自己作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