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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第3页)

恍惚中,有风吹过,木叶扑梭,云冲波忽然打个了冷战,又想起来一件事。

(敌人…如果你把别人当敌人,那别人一定也会拿你当敌人…)

倒抽一口冷气,云冲波眼中似已看见恶梦一样的世界:看见那些手无寸铁,或是拿着自己根本还不明白该怎样使用的刀剑的人们,在项人残酷无情的冲击下,象田里的庄稼一样一片片的倒下,看见尸体象山一样高高的堆起,看见腥臭的血自腐肉堆中渗出来,流成悠然的河…

虽然是幻觉,却比现实更加逼真,猛烈的摇着头想要将之驱除,云冲波却忘了自己还被牢牢捆住,只换来阵阵剧烈的疼痛,使坚强如他也一时撑持不住,要惨呼出声。

呼痛同时,云冲波的心中却突然澄定,看着抢上来探视他的马伏波和萧闻霜,他忽然说出了两人都没有想到的话:

“二叔,闻霜,咱们…还是和黑水人合作到底,先把这城守住吧。”

帝少景十一年三月二十二日的早晨,至少在宜禾城这里,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好到让人简直都会忘掉城外还有几千名敌军在虎视眈眈。

抖一抖肩上的凝露,已在云冲波居室外瞑坐经夜的萧闻霜徐徐立起,吐纳一下,只觉六经皆爽,胸中天地澄明,虽然一夜未眠,却不觉辛苦,反觉腋下风生,有飘飘之意。

(公子那一句说话,到底是从那里听来的,难道是前代太平的遗智…)

默默估量着,萧闻霜轻轻侧首,听清着室内云冲波的呼吸之声缓慢而均匀,心下甚安,知道他体内并无伤患,现下狼狈都是外伤,数日便可小愈,又听着外面有沉重的脚步缓缓接近,便敛敛衣服,道:"马先生?"

便见果是马伏波应声而入,面色甚为疲惫,只看萧闻霜一眼,便道:"夜来辛苦萧姑娘了。"又苦笑道:"白忙了一夜,那些项人居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萧闻霜欠身道:"先生辛苦了。"心中却有感激之意。

昨日入黑之后,马伏波忽然说不放心城守,便将云冲波托付给萧闻霜看护,自己径自提刀离去,果然就一夜未归。萧闻霜自然不负其托,在云冲波窗下守候至明--她当然半点辛苦也不觉得,倒是早早就被她以"公子该歇息了"撵回去的小音,颇又探头探脑了几次,直到月近中天,方才悻悻的睡了。

"禀将军,昨日城中军民伤损单子已理出来了。"

"唔。"

答应一声,赵非涯并不抬头,一手将册子接过,草草翻翻,便交于身边副将,道:"依这单子理清出来,与现在编成民军的目录对一下,凡有至亲长者殒伤的,优先安排到阵前…"一边便挥手道:"下去吧。"

那手下却停了一下,欲言又止。

赵非涯早警觉过来,住手抬头道:"怎么了?"

半个时辰后,城东,一段昏巷内,赵非涯半蹲在两具一俯一仰的尸体边,蹙着眉头,在细细察看。

"昨天依将军令,我带五十名弟兄缉察城中死伤情况,一路清考到此,见这两人死的太过蹊跷,便…"

赵非涯忽地一扬右手,那手下立时住口,他沉吟一下,向一直垂在身侧的另一名部下道:"你怎么看。"

那部下面无表情,道:"昨日项人入城,由东门而入,分自西南两路遁出,计杀九百三十七人,伤一千六百六十一人,并无一个伤势类此。"

顿一下,又道:"但前日城北,项人撤走后,亦有黑水兵七人死状类此。"

赵非涯微微点头,道:"很好。"忽一挥手,将先前那手下屏至巷外,方冷笑道:"你认为此人仍在城内?"

那部下道:“是。”仍是面色木然。

赵非涯嘿嘿一笑,道:“好了,回去罢。”走了几步,又道:“将这两人从单子上勾去了罢。”

两人看看将要走出巷口时,赵非涯忽又站住,道:“这几日夜间排值只巡大路,不必再理巷道…”,顿一顿,又道:“如再有死人出现,你一手负责,不可再令消息逸散。”那人点头答应中,两人走出巷外,招呼上那名士官,大步流星般去了。

三人去远,黑巷复归平静,只留下几缕似有若无的阳光曲曲折折的射进来,照在两具尸体上:俱是项断骨折,由脖子至胸腹都被撕的血肉模糊,断口处皆毛毛糙糙,极似用牙咬出来的。

“天灵灵,地灵灵,骊山老母下凡尘,老母带来吕祖仙,吕祖授我仙灵丹,此丹非是凡火成,一点元阳用心间…”

“大叔,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看着眼前那一片乱纷纷的样子,饶是云冲波萧闻霜认识花胜荣已非一日,也只好无言,只好目瞪口呆的杵在原地。

此时太阳正高,午时将至,本就不大肯老实躺着的云冲波听到外面人声嘈杂,大为好奇,便央萧闻霜扶他出来看看,却谁想,竟见着如此荒诞的一番景象?

也就是数十步纵横的一片空地上,密密麻麻挤了千来号人,以老者俱多,也有些少年妇人,都仰着头,一脸的崇敬迷醉,瞧着被他们围在当中的那稍高些的木台子。

木台上,自然正是花胜荣,只见他着身素净道袍,前后心皆绘双鱼图案,戴顶晃悠悠的吕祖冠,腰间束道青绦,左手一支桃木剑,右手捏着张黄符,在台上又唱又跳,怎看也不象道士全真,倒像是戏子多些。

云冲波一声喊出,花胜荣一个哆嗦,却忘了右手黄符已然烧着,那小小黄符能多耐烧?只一怔间,转眼已烧到他手上,立听一声惨呼,便见那方才还神气不可一世的大仙已开始捧着自己的右手,在台上惨呼着蹦来蹦去,那台子又不甚多,他只蹦了几蹦,已蹦到边上,只听哗喇喇一阵山响,花大仙已然跌落平阳,在那里呆呆的七荤八素去了。

突兀的变化,却不失滑稽,至少,看在云冲波和萧闻霜的眼里,都只有想笑的意思,可是,下面的事情,却使他们完全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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