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冲波会在这个时候入京,自然有他自己的理由,而和孙孚意的联系,也是之前早定的安排,毕竟,这个二世祖虽然浪荡无行,但有时却又会给人一种奇怪的信任感。至于会把见面的地方安排在这种地方,那完全是孙孚意禀性使然,若不是这样地方,才会让人疑惑。
……可是,云冲波却完全没想到,当自己见到孙孚意时,竟然还会同时见到一个面色尴尬、大感惊疑的帝象先!
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自然是孙孚意搞的花样,完全没有预警的同时邀请了双方,制造出这样意外的会面。但作为补救,孙无违却也替自己这个荒唐到无不敢为的儿子设下了屏藩,几乎在知道他邀请了帝象先的同时,他便已知会宫中,也正是因此,仲元才会带着伯羊来到这里。
如果按照帝少景的表态来说,这两个曾经在宜禾城关并肩血战过的年轻人,也许应该互称兄弟才对,不过,很显然,两人都没有这种打算。
一片尴尬当中,最后还是帝象先首先从敖开心身上打开了话题,无非就是毫无营养的“听开心说你在曲水环峰碰到他了,可惜他马上就要西去,这一次怕你们见不了面了”云冲波也结结巴巴的努力回应,也不过是沿着他的话题继续向西扯,回忆一些当初两人在金州结识时的往事,就这样磕磕绊绊的说了几句,终于还是又一齐沉默下来。
的确……说什么呢?
难道让帝象先恭维云冲波说你去年打的真漂亮,连武德王也没能弄死你?还是让云冲波关心帝象先说夺嫡之事到底怎么样了,我能帮点忙么?
尴尬的沉默之后,帝象先终于再次开口,这一次的语速虽仍然缓慢,语气却坚定了许多。
“……当年在金州,我其实早已知道你是不死者。”
“我知道。”
“我也一直都认为,帝姓和太平道,应该能找到一个办法结束这样纠缠不休的对抗。”
“关于这,我倒也有同感。”
谈话终于被导向和谐的方向,至于他两人所想的“办法”是不是一回事,当然就都很有默契的没有细问。不过,当帝象先终于问出来:“……但我倒想知道,这次来到帝京的,到底是不死者呢,还是帝冲波呢?”时,气氛,便再一次骤然凝结下来。
……而孙孚意,从刚才起就一直一动不动的泡在水里,简直象是已经睡过去了一样。
(这个滑头!……安排今天晚上这一出的,到底是谁?又是什么意思?)
心里暗骂,云冲波对自己的回答倒是没有任何犹豫。
“我姓云,我的父亲是云东宪。”
“……是吗,那很好。”
这个答案显然令帝象先稍稍放松了一下,但或者是出于一种恶意,或者仅仅是从当年金州时积累至今的情绪,云冲波毫无征兆也毫无必要的又补充了一句。
“但就算不是为了回来争位……为了太平大计,我也有足够理由刺杀你的父亲。”
当说出这句话时,云冲波连自己都吓了一大跳,但当看到帝象先骤然难看的面容时,他又觉得真是非常值得无比痛快……那怕,帝象先下面就要翻脸动手,他也觉得这句话说的痛快!
“咦?咦?咦?”
打从自己叫来的几十号伺浴女子全被云冲波和帝象先轰出去之后,孙孚意就一直显得没精打彩,此时却突然来了精神,哗一下从水里坐起,水花溅了两人一身。
“兄弟,你现在厉害啦,这种话也敢放……好的很好的很,那你单挑掉李酒鬼几个肯定没问题了。”
满脸讨好的笑容,孙孚意道:“我早就想请琼大姐吃饭了,但就是打不过那酒鬼,一世人两兄弟,你既然这么厉害了,那就帮我一次,把那酒鬼砍了好不好?”
“先不说我凭什么要帮你……你这么快就不惦记你观音妹子了么?”
“……我说,打人别打脸啊兄弟!”
被孙孚意这样一番插科打诨,本已僵硬的气氛顿时又松快下来,帝象先感谢的看了他一眼,正想说话时,却忽听得外面喧哗之声大起,再一时,竟是越来越近,不禁大为诧异。
云冲波固然是孤身来此,但帝象先孙孚意却各有精锐好手随行,更不要说十三衙门也派人前来见证,面对太史霸弃命卒伯羊这样一干人物,却又有什么人敢闯进来,能闯进来?
只听到叫骂声脚步声响成一片,中间还夹着女子哭叫之声,诸般杂声越来越近,三人却只觉得越发好笑起来,突然见门帘一掀,那肥胖如球的老板蓝四罗打着滚便扑了进来,口里还一迭声的在道:“三位爷,快着了衣从后门走……不知您那位家里的大夫人打过来了哩!”
话音未落,一只大脚已自他背后猛然蹴出,蓝四罗全无提防之下,被踹进这滚烫的热水当中,顿时又是一阵鬼哭狼嚎,手足并用,不住扑腾,却那还有人理他?只见两队壮婢鱼贯而入,一个个手持碗口粗细的木棍,杀气腾腾,好不威风!何以见得?有西江月一首为证:
三人骊山脚下,半浸洗脂水中。忽忽似见平阳军,掌中棍棒舞动。
方展环肥燕瘦,方歌杨柳春风。谁想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是梦!
两队人马如雁形展开,有敢冲进来阻挡的,便是棍棒交加,打倒在地后再加上一脚,踹下池去,转眼已将池子团团围住。这些壮婢全不忌讳三人未着片缕,一个个虎视眈眈,当真是目光如炬。三人呆坐池中,倒也没有反抗意图,也只是云冲波帝象先各自扯了一块浴巾盖在身---他们实在是没有孙孚意那种赤身裸体面对一大群女子却还能安之若素的本事。
只听一声轻笑,一个女子声音道:“可捉住我那负心薄悻的郎君,和导亲向恶的表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