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石足有孙无法十来个大,却被孙无法单手托着,恍若一羽在掌,轻飘飘的。
“这地方,是前朝某代封王的墓地。”
一反手,也不知怎地,孙无法已将那巨石轻轻卸落在地:竟一点声响也无。拍一拍手,他告诉云冲波,这地方是自己年轻时无意中发现的。
那是二十多年以前的事了,年轻的孙无法,帝京最有名的二世祖之一,因为一些事情而决意改变自己。之后,他游历天下,遍访豪杰,更最终在冀州开拓了一方基业。至于这处墓穴,则是他扬帜云台之前的事情,当时,他孤身北上,夜宿山中,因为发现山石异样,一时起意,详加辑察,最终发现了这处湮没已久的墓地。
“被盗过了,而且是不止一次。”
印鉴、哀册,可以证明墓主身份的东西不是被盗便是毁坏,但反正,孙无法也并不关心这个。
“总之,这个墓还是足够有趣,这些年来,我常常会来到这里。”
孙无法说话时手上始终未停,一时已抽出十余块塞石,堆起如大屋一般,却也只是将墓道打开半边。云冲波在一边看着,遥想当年这处墓穴如何开凿、如何布置,也真只能说一句“国家之力可以移山。”
(即使以六、七级的强者,要打开这条甬道也不容易……更何况,是只凭普通人一锤一凿之力?)
忽觉一阵阴风扑面,云冲波打个激灵,已知面前的甬道终于完全打开,他眯眼向里看时,却只得黑乎乎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里面,整座山都被凿空了。”
按照孙无法的描述,此处并非天然洞穴,就是整座石山,被这样生生凿空,在数百步长的甬道后,是一座功能完整的府第,车马、武库、厨房、仓储、乐厅……一应俱全。在石山上掏出这样的阴宅,大约需要数百石工忙上十年左右,而这还没有计算其它民伕的消耗。
“但是,那都不重要。”
忽地转身,指向他最早拔出的那块塞石,孙无法道:“那上面,有很有趣的刻字,不死者,请看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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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诸贤士大夫幸所视此……”
带着困惑,云冲波慢慢读完石刻,那居然是哀求,而且是身段放得近低的哀求:墓主人低声下气的向着后世可能看到这处石刻的人哀求说,自己虽然不聪明、没有能力,但一向爱民,治下以仁,自奉以俭,墓里面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请来访者高抬贵手,让他能够继续安歇。
“这种话,有用么?”
还没有看完,云冲波已忍不住开始冷笑,且不说自独尊儒术以来天下风行厚葬,单就冲这座没有百十万工下不来的墓穴,这主人又怎敢以“仁”、“俭”自诩?
“可笑,是吗?”
将云冲波的反应看在眼里,孙无法苦笑一声,道:“我年轻时分,也是这样想的。”
这话说的大有深意,云冲波一怔,听孙无法又喃喃道:“可笑,这自然是极可笑的,但……可笑之外,那份‘可悲’,你又能否感受?”
“‘千方百计、竭尽全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份‘怎也要再多作一点’的悲凉,不死者,你可能明白?”
(这是在担忧……沧月明的约战?)
忽地感到有些失望,在云冲波的认知中,孙无法似乎不该是这种瞻前顾后的人,但,默然一时,他只是缓缓拱手,道:“不敢请问大圣,可是担心身后之事?”
孙无法微微摆手道:“若依我当年心性,本自空手而来,何妨空手而去……但,这些年下来,这干兄弟们跟着提头沥血,出生入死,我怎能……”
沉吟一下,孙无法忽道:“不死者,吾倒有个想法,听闻你现在并无师承,可肯……拜我门下!”
一句话问出,云冲波当即已变了脸色,拱着手,半弯着身,一时竟答不出话。
可肯,拜我门下?
拜入天下最强者之一的孙无法门下?
拜入,这个目前并无弟子也没有男性继承人的云台山主的门下?
孙无法却也不急,就这样负着手,半侧着身,看着他。
一时,云冲波猛一惊,忽地回过神来,深深呼吸几口,早坚定心意,一直腰,方又欠身道:“大圣厚爱,晚辈心领,唯……云冲波可以另拜师承,不死者,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