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无论凤州士卒还是西凉军,哪怕是赵都尉的死活,卫新咏都不会很关心。
但……
虎奴也死了。
这个从卫新咏幼年时就侍奉他的书童,二十年来忠心耿耿,一切都唯卫新咏马首是瞻。就连卫新咏被父姊之仇所缠累,无心婚娶,虎奴也拒绝成家,一心一意伺候左右,任劳任怨从无半句不满。
名义上他是卫新咏的下仆,可实际上,多年陪伴,多年相依为命,虎奴已是这世上最后一个能够牵动卫新咏心神的人了——哪怕在赤树岭时,卫新咏也没想联络虎奴;哪怕,卫新咏还有异母兄长在世。
可这个忠心的书童、也是唯一一个陪伴卫新咏成长的人,为了两支莫彬蔚与赵都尉都来不及拨开的流矢,舍身挡在了卫新咏跟前。
——两箭穿心,坠马,莫彬蔚想带走尸身未果……在卫新咏亲眼目睹下,被青州大军的马蹄生生践踏成肉泥!
留给卫新咏的,只有一块莫彬蔚长鞭卷回的染血衣料。
卫新咏在一直到奇山堡的路上,握着那块衣料,前后足足呕了十几口血。
可莫彬蔚心神俱颤的扶他下马后,他却目光平静的笑了笑:“放心,我死了不了。
至少在给虎奴报仇前,我绝对不会死!”
饶是他们损失已经这样惨重了,但若不是逃到雍县时被闻伢子接应了一把……恐怕至今都逃不出青州军的追杀!
但莫彬蔚没想到的是,发誓要为虎奴报仇的卫新咏,已经足足四日了,却始终呆呆的躺着,屋内屋外都是如此,跟他说话也不回答……想到莫测的未来,想到眼下即将到来的大祸,想到闻伢子出人意料的相救……莫彬蔚心中犹如一团糨糊一样的茫然而混乱。
眼下是他最需要卫新咏的时候。
所以哪怕知道卫新咏此刻心中必定悲痛万分,他也忍不住再三催促了:“卫崎跟知本堂,你已经两次失手。难道这次虎奴的仇,你也想失手?苏氏是何等的庞然大物?即使你智计过人,非常人所能及,想要向一个阀阅报仇,又谈何容易?你如今还不……”
他难得这么喋喋不休,却见卫新咏淡然望着头顶的柳枝,似乎什么都没听见,心里不禁越说越丧气。
不意正在他失望的决定住口时,卫新咏却开口了:“去告诉闻伢子。”
“啊?”莫彬蔚一呆。
“去告诉闻伢子,请他派人在整个盘州散播一则消息。”卫新咏闭上眼,憔悴的面容上,疲乏之色又加深了一层,他淡淡的道,“苏鱼梁与其心腹何子勇商议康国公意图谋害胞弟苏秀葳、嫡侄苏鱼舞之事,却不慎为咱们所察觉。故而捏造谎言,追杀我等!”
莫彬蔚没多想这则消息,先惊喜道:“你方才是在想主意?”
“去让闻伢子办这事。”卫新咏再重复了一次。
莫彬蔚听出他的不耐烦,忙起身道:“你放心!我这就去!”然而走了两步他却又站住脚,疑惑的转身道,“但苏鱼梁是在过来探望你的时候,对咱们招揽不成欲下杀手,被咱们劫持之后,不慎杀死的!这一点要怎么遮盖?”
“那有什么关系?”卫新咏冷冷的道,“当时亲眼看到你误杀他的有多少人?”
“即使不算咱们这边,至少也有上千追兵啊!”莫彬蔚诧异的道,这种众目睽睽之下的事情,哪能瞒得过去?
卫新咏却道:“盘州单是赵乾就号称有数十万麾下,单这数十万人,会不会全部相信那些青州士卒?他们近在盘州都不相信,更何况其他地方的人?”
“这……”莫彬蔚仍旧迟疑,“但康国公呢?”眼下最要命的可不就是青州军的追杀?虽然说闻伢子救了他们,但青州军大军压境,奇山堡迟早都会被找出来的。
“你到底不擅政事。”卫新咏疲惫的叹了口气,张开眼,神情无悲无喜,犹如死水,惟有瞳孔深处,沉淀着刻骨的恨意,“西凉军与青州军何其强大,两家之前亲如一家……有他们在,即使大魏衰亡,这天下还有现在起事众人的事么?”
他淡淡的道,“你只要让闻伢子传出这个消息,自然有人会想办法把它变成真的,最差也是半真半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