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色空,众人就像找到一根主心骨,想要靠近细说危情,却又被黑影所阻不得近前。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将折扇一合,竖臂就想逼开路来,他手法奇诡,折扇自那名黑影抬手缝隙间探入,手腕一抖,扇面“哗”地铺展开来,立刻扫向对方面门。本以为这下手到擒来,却不料对手内功虽不及他,却难缠得紧,仰头避开这一扇的同时,双手一格,眼看就要夺下他的扇来。
两人交手毫无预兆,山羊胡老者眉头一皱,就要出手阻止,却不想还有人比他更快。
一把连鞘长刀自下而上插入两人之间,一拍一震,同时将他二人逼开,随即手臂一动,刀也随之一转,恰好压住中年文士将出的一扇,劲力透过扇面压在他胸膛上,直教人气血翻滚,当即便脸色一白。
清朗之声在色空身后响起,戏谑中隐含微讽:“前辈火气可大,不如留着劲力共抗外敌,先别急着打杀自己人。”
劲力一吐,文士连退三步,心头火气,咬牙道:“来历不明、藏头露尾之辈,也敢说是自己人?”
“罗家主,慎言!”山羊胡老者开口喝止,他的眉头已经皱成“川”字,显然对眼下的情况十分忧虑。
中原武林这些年来势微,并非江湖之大俱是无能之辈,除却葬魂宫统帅魔门入侵中土的外力原因,更多还是这些世家门派都各怀心思,大事也好,小情也罢,必先安内才肯攘外。平时风平浪静的时候尚且明争暗斗,现在遇到大事,更各自打算,简直如一盘散沙。
他活了这把年纪,知道私心是人欲之本万难根除,但倘若人人都只晓得打算自己一亩三分地,早晚有一天被各个击破。
心里叹了口气,老者抬起头,看到适才出刀止战之人从色空身后走了出来。
楚惜微顶着叶浮生那张眉眼风流的面容,嘴角笑意也是如出一辙的玩世不恭,他将长刀倒提负于身后,看似轻浮的目光飞快扫过在场每一张脸,在脑子里飞快将它们与情报信息对上号,先对那山羊胡老者抬手施了一礼,正色道:“晚辈叶浮生,见过曲前辈。”
这看起来像个山羊成精的老者,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能人,武学虽算不得绝顶,也能跻身一流之辈;才华未富五车,却有奇思妙策。他姓曲名谨,是已故南儒阮非誉的友人,无托心深交,却有意气相投,早年阮非誉受命剿杀绿林悍匪之时曾慨然相助,后来在三昧书院里做了一名院师,为人豪爽通透,虽不似八大高手在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之名,也算得上一号人物。
他听到楚惜微自报家门,又打量一番,笑道:“老朽还道是楚门主慨然相助,未料想是叶公子。秦姑娘随我那陆师侄远在南地,事务缠身,不知公子此番前来,否则定是要跟上的。”
百鬼门素来情报通达,何况此时关乎大小姐秦兰裳。楚惜微当然知道陆鸣渊忙于整顿三昧书院抽不开身,秦兰裳也隐藏身份暗中相助,眼下不可能到问禅山来,只能请曲谨带人出面参会,以表三昧书院在武林白道的立场,却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变。
色空适时开口道:“阿弥陀佛。此番无相寺遭劫,武林白道皆面临葬魂宫逼杀之难,老衲身为伽蓝中人,自当回寺率领我佛门子弟渡厄脱险。至于各位千般顾虑,皆应此番大难过后从长计议,切莫因小失大,损人伤己。”
他双目已盲,抬头对着众人的时候,却叫人生出一种被看穿的错觉。不等他们迟疑,又是一道目光冷冷扫来,全身血尘斑驳的道长站在色空身后看向他们,缓缓开口:“唇亡则齿寒,覆巢无完卵。”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平淡无起伏,此时恰到好处地应和了色空的话,便似雷霆落于心头。就连楚惜微都慢慢松开紧握的拳,抬起眼,开口道:“葬魂宫此番蓄谋已久,早早安插了大量暗桩,如今一声令下,里应外合。无相寺内已成修罗场,问禅山上下俱是刀山火海,我等局中之人都进退两难,诸位是想此夜之后黄土盖脸,还是明朝之前杀出重围,联合同道众人反戈一击?”
他开门见山,话说的不好听,却立足实际直切要害,语气态度也不卑不亢,却在这种平淡的态度里将所有人赶在一条船上。
船下是波涛汹涌,四面风雨呼啸。
无论何种心思,但凡要求一个以后,就得先保住现在。然而万事开头难,只要这些所谓的武林前辈松了口,就像冥顽不灵的石头裂开一条缝,早晚会有被完全打开的那一天。
曲谨老眼一眯,将目光从端清身上移开,重新落回他身上,用一种郑重的语气问他:“叶公子,有何打算?”
楚惜微的脚尖轻轻踢了踢一具杀手的死尸,学着叶浮生的样子歪头一笑:“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