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摩淡笑道:“非是求死,而是求解脱。”
接着罗摩眼睛渐渐充斥着暗金色,再也看不到作为生灵的情感。背后的沙罗双树依旧欣欣向荣,可是满山的野草野花都枯萎了,那些清新的香气,变得恶臭,仿佛这才是理所当然的阴山气象。
至于那座不知存在多少年的寺庙,响起了悠悠钟声,这钟声是今生前世的觉悟,还是苦海迷途的明灯,已然难以分辨。
罗摩身上渐渐发出淡淡约约的佛光,覆盖在他普通的僧衣上,最后成为一件锦斓袈裟,上面星星点点,若将一挂星河织入其中。
而在沈炼的感知中,罗摩的本性灵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黯淡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强大浩瀚以及透出永恒不动味道的意志,那似埋藏在大地最深处的岩石,坚固到金刚亦不可比拟。
沈炼略微能体会到罗摩心中的无奈,不管他修成了何等神通法力,都只是为地藏王做嫁衣裳。这能怪地藏王心狠手辣么,怪不了的。因为沈炼能深刻体会到地藏王意志的淡漠,那是舍弃自身,化众生相的无执着,真正臻至四禅八定最后一定非想非非想处定的高妙至境。
说不清楚是地藏王还是罗摩,沈炼可以确定的是这位既佛陀之后,或许最伟大的佛门圣者,绝然没能完全归来,否则整个阴山都没法承受他的浩瀚。
但见对方伸出平平淡淡的一掌,笼罩了所有时空,若在过去,若在未来,又绝然降临现在。这是让人绝望至极的一掌。
虚空在掌劲面前,化归混沌,跟着生出日月星辰,生出山川河流,有鸟兽虫鱼在奔走高飞。
一掌之下,既有世界,又有时空。
沈炼缓缓拔剑,整个恍恍惚惚,鸿飞冥冥,偏偏又可以清楚看到他的动作一丝不苟,动静的结合,复杂矛盾的神形变化,须臾间就有亿万道细如微尘的剑气,在刹那间勃发,占据了光宇,覆盖了宙极,无所不在,无所不至。
由罗摩一掌生出的世界,不停的激荡,最后在那微尘般的亿万道剑气中,化为天地山泽水火风雷八种最基本的物象,最后消散虚无。
沈炼似乎掌握了宇宙万有错综复杂的一切矛盾变化,如庖丁解牛一样,依靠亿万道微尘剑气,解剖世界,完成了这几乎不可思议的壮举。
这比任何旷世法力或者绝世神通都要神妙,而沈炼脸上的轻松淡然,展示着他尚且留有余力。
朝小雨就在沈炼身旁,她哪也不去。
正因为靠的这样近,于是她更深刻的体会到沈炼修为愈加趋于一个浑茫莫测的妙境,让她隐隐都有些心灵触动,好似包裹心灵的鸡蛋壳将要破碎,见到新的天地。
罗摩双手合十,身后生出一尊通天彻地的法相。那不是一般的法天象地神通,此尊法相一出,他的气息增幅十倍不止。
最可怕的是,朝小雨和沈炼都来不及反应下,陷入了一个阴冷黑暗的时空里,那是最深最幽的地府,关押着无数永不超脱的恶鬼,惊天动地的怨气,好似无量佛法都没法消解。
朝小雨立时明白了,这些怨气的可怕。相传地藏王发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而地狱之所以不空,正是因为这些永世不得超生的恶鬼,它们的怨气自开天辟地就郁结在地府最深处,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天地大劫,这些怨气,早已非任何法可以化解,即使地藏王都没法将其度化。
如今这些怨气,也成了巨大法相手中的利器。
怨气以电光石火一样的速度聚集,前方法相伸出聚手,手心恰好将怨气收纳,一只巨大的鬼眼从手掌心里生出,有无尽恐怖。
如果现在这里只是寻常天仙菩萨,立时就得灵光蒙尘,坠入轮回当中,毁了一身得天地造化的修行。
那只眼睛射出一道光线,如同携带因果定律,让沈炼逃无可逃,避无可避。他唯有艰难的灵机一动,将剑尖轻轻上扬,划出一个如封似闭的剑势,最后险险对上没法破解的光线。
元屠的本质,着实坚固到几乎无法毁灭,光线激荡剑尖,无数细细密密的小型黑洞出现,将大爆炸的威力,从源头遏制。
可是依旧有一些难以觉察的鬼眼光线,分出丝丝缕缕。
洞穿了沈炼的外衣,留下数十处豁口,甚至可见沈炼的晶莹如玉的肌肤被割破,留下焦痕。
沈炼不为所动,只是将元屠剑收回鞘中,整个人在收剑时,也把自己的一切气息藏匿一来,显示出易道归藏的道韵。
此时此刻,就算强横如弥勒或者大日如来,都只是能看到沈炼,绝然没法洞穿他的一切行迹。
降临罗摩身体的地藏王兴许会例外,可他停下了动作,巨大的法相也被收回,脸上无悲也无喜。
朝小雨不自觉握紧了阿鼻杀剑,她至玄至妙的灵觉,能让她不会出任何意外,选择最恰如其分的时机,将阿鼻杀剑的威力,用在最关键的刹那。
没有人会是比朝小雨更适合沈炼的搭档,他们彼此间无私的信任,让他们有超越一切的心灵默契,去做到那些无人可以想象的壮举。
“你要求解脱,那么这一剑就叫做解脱。”
极轻极淡的语声飘渺在黑暗的时空里,甚至将那些永世不得翻身的恶鬼的嚎叫掩盖住,且无半分刺耳。
元屠剑以超越电光的速度,脱鞘而出,跟着就是一挂横贯宇宙的星河出现,在瞬息间,星河凝聚成一条淡不可察的细线。这一条细线,乃是元屠杀剑的杀机凝聚。
而元屠的杀机毁灭一切有形之物,正是象征大解脱前的大破灭。
不及寻常人微微眯起眼缝宽的细线,直接落在对方的身前。锦斓袈裟如同湖波一样荡漾,欲要卸掉一切攻伐之力。
可是那条细线,根本无可阻挡。刹那时光不到,那不知道有何等惊世骇俗威能的锦斓袈裟,化成漫天的碎布条,而细线正绕了一圈又一圈,将罗摩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