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崔宏眼睛一亮。
“有人亲历此战。”
“太好了!”崔宏心中一松,可这股高兴劲儿没能持续太久,很快就烟消云散,“满仓城一毁,敌军难做长久打算,可是凭借多半个关中的积粮,敌军坚持几个月还是可以的。”
“所以京城与函谷关一定要守住,将敌军困在关中,数月之后,塞外楚军才有大胜之机。”
崔宏还是觉得做不到,但是没有再多说,躬身道:“望陛下三思,臣等死不足惜,唯陛下不可有一点闪失。”
“朕会三思,但是只思一件事,如何守城。”
崔宏告退,韩孺子知道,太傅还会再来,他必须想出一个办法,增加守城的胜算,同时也能说服群臣。
能用上的招数都用上了,却没有一招万无一失。
韩孺子没法安坐在屋子里,带人出去巡视一圈,登上城墙查看,函谷关虽然比不上京城高耸,却比一般城池坚厚得多,可崔宏说得没错,神雄关没挡住敌军进攻,函谷关也很难。
城外,众多壁垒横贯道路,只留小门以供出入,看似森严,可都是临时建成,经不得猛攻。
韩孺子还是想不出主意,回转行宫,继续翻阅奏章。
奏章分为两摞,一摞是普通内容,另一摞更高些,全是众人提出的守城建议,韩孺子一份份细看,没有出色的奇计,基本都已经实施过了。
入夜不久,太监进来通报,说那个“不要命”醒了,还想再见皇帝。
不要命吃饱了饭、睡足了觉,神色好了许多,举止也客气了一些,拱手时稍稍弯了下腰,说话时仍然开门见山,“杨奉妻儿都在京城。”
“是你将他们从湖县接走的?”
“嗯,杨奉生前交待我这么做的。”
大敌当前,杨奉的事情不那么重要,可韩孺子想守城之计已经想得头疼,需要休息一下。
“你很早就认识杨奉了吧?”
“很早,那时候我才十几岁,为了博取名声,连命都可以不要,结果真的差点将命丢掉,是杨奉救了我,他对我说,你欠我一条命,从现在起,你的命是我的,不能再随便舍弃。”
这一听就像是杨奉说出的话,韩孺子露出微笑,“所以你叫不要命,其实是想要命?”
“这个名字用来提醒我自己当初的年少无知。”
“名声……这么说来,你应该非常了解杨奉了?”
不要命摇头,“我和他相识多年,但是很少交谈,他有事直接交待我做,我有事也是直接告诉他,杨奉在我眼里是个怪人,对他,我一点也不了解。”
韩孺子沉默片刻,“在你眼里,杨奉怎么个怪法?”
“陛下会解京城之围,救出杨奉妻儿吧?”
“当然。”
“只说一件事吧,杨奉一直在查找一个神秘组织,甚至不惜为此当太监。”
“望气者。”
“望气者是后来的事,杨奉一开始没有明确的目标,只说这个组织必然隐藏极深,官越大,反而越看不清,所以他要当太监,从至微之处着手。齐王叛乱之后,杨奉将目标定为望气者、定为淳于枭,几乎到了发狂的地步。可是在云梦泽,当他得到那本书之后,却对我说‘不过如此’。”
“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也没问,杨奉就说了这四个字,然后就天天抱着那本书,也不看,只是抱着,得病也不治,好像故意等死。瞧,这就是我觉得他奇怪的地方:执着的时候,比我当初追求名声更甚,放弃的时候,却一点理由也没有。我是因为怕死,看破了名声的虚幻,杨奉是为什么呢?我想不明白。”
“名声……名声……真的虚幻吗?”
“陛下应该比我更了解杨奉。”不要命看着皇帝,“我倒希望陛下能给我一个解释。”
韩孺子也缓缓摇头,“我跟你一样,看不透这个人。那本书被毁掉了,只剩下三页,记着一个故事,与名声有些关系。”
韩孺子早已倒背如流,故事说太祖韩符追查陈齐后人,为此威胁天下豪杰,结果有数名豪杰宁肯当众自杀,也不愿意透露陈家人的行踪,一位陈家子孙自杀谢恩,太祖不得不撤回威胁,以了结此事。
“名声就是这么虚无,那么多豪杰白死了。”不要命说。
“可名声也有实在的一面,太祖毕竟因此妥协了,陈氏后人也没有灭绝。”
不要命皱起眉头,“那只是一个不知真假的故事。”
“‘一个不知真假的故事’,却能蛊惑一批望气者兴风作浪,很有意思吧?”韩孺子笑了笑,“谢谢,朕希望你能多留几天,我还要再与你聊聊杨奉,现在,朕要忙着守城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