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直劲向门口退去,韩孺子补充道:“不要再想什么‘杀身成仁’,你一死,朕与朝廷之间唯一可靠的联系就会中断,只能互相猜忌,朕就不得不先发制人。”
南直劲深深躬身,什么也没说,退出帐篷。
韩孺子长长吐出一口气,觉得无比疲倦,他不得不打点起全副精神对付南直劲,打了一场硬仗,耗费的精力比整个白天还要多。
事实上,韩孺子还没想那么多、那么远,一些计划是他“顺势而为”说出来的,可他的最终目的却不是“顺势而为”,是要“逆势”。
“天下在朕一人手中。”韩孺子喃喃自语,四下无人,他可以不再说什么大楚江山、以民为本之类的话,这就是他的天下、他的利器,从杨奉那里,他得知这件利器蕴藏着极其强大的威力,唯有能用者、会用者,方能发挥出来。
韩孺子握住了这柄天下无双的利器,却发现它已锈蚀不堪,必须重新打磨。
“天下皆在朕一人手中。”韩孺子感到难以言喻的孤独与骄傲。
夜已经深了,韩孺子大声叫进来张有才,准备就在书房帐篷里休息。
张有才很快铺好了被褥,“陛下不再见人了哈?”
韩孺子已经换好衣服,微笑道:“让我猜猜——崔腾在外面?”
张有才睁大双眼,“还好我从来没与陛下打赌……呃,比输赢。”
韩孺子很累,的确不想再见人,但是想了一会,还是道:“让他进来吧。”
见崔腾不用太讲究仪表,韩孺子坐在床上,双腿盖着被,打算待会就睡觉。
崔腾踅进来,笑呵呵地说:“陛下这就要睡啦。”
韩孺子点点头。
张有才没有离开,小声道:“你跟陛下说清楚,别让陛下误解。”
崔腾挠挠头,“就是一个小游戏,真的,陛下,我们俩的嘴都很严,从来没对外人泄露过一个字。”
“当然,朕相信你们两人。”韩孺子心里却明白得很,所谓的外人不包括崔宏,崔太傅有的是办法让儿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崔腾如释重负,对张有才道:“你差点吓死我,我还以为自己要被燕家连累呢。”
“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你和燕朋师关系不错吧?”韩孺子道。
崔腾苦着脸,“我就不该多嘴。还行吧,一块玩过,那时觉得这小子人还不错,没想到他们父子二人表里不一,不仅私蓄家奴,还设计陷害黄普公。”
御史台只查燕家变兵为奴一案,对黄普公失陷之事只字未提,但在私下里传言甚多。
“你们崔家私蓄了多少家奴?”
“一个也没有!”
“只要三个月之内交出来,朕不会问罪,你若是向朕隐瞒,就是辜负了朕对你的信任。”
“我是……真的不知道。”崔腾快哭出来了,真心后悔来见皇帝,“家里的事情都是父亲和几位叔伯在管,根本不让我过问,私蓄家奴这种事,要说崔家没有吧,的确不太可能,但是要说具体有多少,我得写信问问才知道。”
“那你就写信问问吧,告诉你父亲,别乱猜,也别紧张,朕不会专门针对崔家,朕此时正需要你们崔家的支持。”
“那是当然,崔家不支持陛下,还有谁能?”崔腾又松了口气。
“你们家会理解朕的一片苦心吧?”
“理解,太理解了,这些私蓄的家奴都不用交租税,也不用当兵,大楚就因为这个才会国库空虚。”崔腾马上回道,这些天大家天天议论的都是这件事,他也学会了几句。
韩孺子笑了笑,“对了,你在信中告诉太傅,朕会派一个人亲自向他解释。”
“不用这么麻烦。”
“太傅是朕的岳父,理应受到优待。”
崔腾咧嘴而笑,“派谁去,陛下决定了吗?”
韩孺子想了一会,“御史南直劲。”
“明白。”崔腾高兴地应了一声,全然不知南直劲的重要与敏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