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官府一方的将领正是燕朋师的父亲燕康,他威胁要向结盟的海盗开战,从他们手中要回了黄普公,也救了他一命。
燕康欣赏黄普公的本事,将他带回东海国,又从岛上接来他的母亲,极力招安。
为了母亲的平安,黄普公接受了招安,但他是强盗头目,朝廷通缉的重犯,外面又有大批海盗恨他入骨,没法从军,所以抛弃黄韧这个旧名,改叫黄普公,从此在燕府为奴,隐藏数年,直到官府销案、海盗也将他遗忘的时候,才逐渐公开露面。
这时的他,已不是称霸海上的大盗,只是燕府里的一名仆人。
但他不是普通的仆人,经常跟在燕康身边,为他出谋划策,甚至随他一块上战场排兵布阵,每每必胜,燕康一路积功升至东海国相,黄普公还是仆人,等老主半退,他又开始服侍小主燕朋师。
半年前,齐国平乱,大批逆贼退至海上,黄普公与燕朋师带领一艘战船出海追击,立下大功,当然,功劳都归主人,身为仆人的他只是多领几个月的工钱。
景耀在东海国找到了几名参战的船上士兵,他们异口同声地称赞黄普公,对名义上的主将燕朋师则只是嗯嗯以对,一名士兵喝多之后透露了更多的详情,声称燕朋师其实是被迫登船,在船上吓得半死,好几次威胁要将黄普公处斩。
韩孺子放下手中的纸,打量门口的黄普公,“抬起头来。”
黄普公抬头,目光仍然低垂,不敢与皇帝直视。
已过不惑之年的黄普公没剩下多少大将风度,怎么看都像是一名老实本分的仆人,可是跪在皇帝面前,他不颤抖,也不显惊慌,下跪、垂目只是执行规矩,表面的恭谨之下藏着一种罕见的镇定。
他就像是海下的一块顽石。
“黄普公,你的母亲还在吗?”韩孺子问道。
黄普公抬眼看了一下皇帝,显出几分惊讶,马上又垂下目光,“回禀陛下,草民的母亲已在七年前亡故。”
“子欲养而亲不待,可怜可叹。”
黄普公只是磕头,没说什么。
韩孺子又拿起桌上的纸,看着一行字,问道:“你年轻时也曾学文习武,为何不肯考取功名为国家效力,既能供养老母,也能光耀门庭,反而甘心为盗?”
皇帝竟然了解二十余年前的事情,黄普公更加惊讶,“草民参加过文武举,都没考中。那时……那时的草民鲁莽无知,急需用钱,人家雪中送炭,我就当他们是知己,觉得要以性命相报,于是入伙。”
“可你后来又将同伙都杀死了。”
“他们拉我入伙的时候是朋友,一块作案的时候是同伙,事后分赃却要论尊卑贵贱,而且也不是草民先动手,他们自己先打起来,边打边骂,将彼此的丑事全都抖露出来,草民看得焦躁,觉得自己看错了人……草民那时鲁莽无知。”
年轻时的黄普公的确鲁莽,一言不和拔刀相向,对他来说是极正常的行为。
韩孺子隐约看到一位江湖人的形象,又问道:“逃难至海上,你为何专与海盗作对?”
黄普公沉默片刻,“草民刚到海上的时候,曾经拜访过几位有名的大盗,他们看我带着老母,又听说我杀过同伴,不愿纳我入伙,我……草民那时鲁莽无知。”
韩孺子因此更觉奇怪,“从何时起,你不再鲁莽无知,反而甘心在燕府为奴呢?”
一直镇定的黄普公终于颤抖了一下,“草民的母亲这一生受尽苦难,最后几年几乎下不得床,临终前说:‘我的命都耗在你身上了,如果你觉得为娘还算尽职尽责,就别再折腾了,哪怕为奴,只要能平平安安过一生就好,你活得长久,为娘泉下有知也不难过。’”
黄普公潸然泪下,因为母亲的这一席话,他心甘情愿在燕府为奴,将心中的豪情壮志全化为赌兴,只是偶尔还会显露出来,那时他会不顾一切地冲上战船、冲向敌人。
韩孺子沉默多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在宫里多留一段时间。
“如果让你剿灭云梦泽群盗,需兵多少?”韩孺子斩断私念,问到正事。
“群盗声势甚众,其实各自为战,草民只需三千精兵,但是兵将要由草民选择。”
“何时可以开战?”
“没有时间,到了就打,打完即退,伺机再战,如是者三五次,群盗可破。”
黄普公挺身而答,已有五六分将军之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