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一个劲低头道歉,一边跑远:“对不住,我家有病人刚送进来,等会再给先生赔罪。”
任暄杰被秦凯扶着站起身,再抬头的时候张景早就跑了个没影,顿时皱起眉头看着自己被洒了汤汁的衬衫,这样子哪能进去医院:“好好打包过来的菜都洒了,衣服也得换一换才行。”
秦凯在心里对张景这小子竖起拇指,真是有办法,不但把人留下,短时间内是不能进医院里打扰欧阳奕了。
“姐夫这样回去不方便,正好我开车来了,先送你回家,换一身再去重新打包饭菜过来?”
“也只能这样了,”任暄杰看着裤子上也沾了不少菜汁,黏糊糊的满脸厌恶,只得跟着秦凯上了车。
张景跑进去没多远就躲在门边上往外张望,见秦凯带着任暄杰走了,这才松了口气,又赶紧上去病房。
病房外有张仲盯着,看见他只瞥了一眼就换过头从窗口往里看:“开始了。”
张景没做声,看着病房里欧阳奕的右手拿着怀表一下开一下关,他来之前听秦凯提起过石倩是被这个怀表的声音催眠的。
听是一回事,看见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石倩原本看见有人进病房就大叫,手舞足蹈就要把欧阳奕赶出去。
但是在听见怀表的声音之后就慢慢安静下来,欧阳奕身后跟着的章心湄很快扶着石倩回到病床躺好。
“石倩,闭上眼睛,再慢慢睁开。对,慢慢地睁开,你睡得太久该醒来了。该面对的事实就不要逃避,不然逝去的人怎么能安息?”
石倩听见欧阳奕的话,闭上眼睛后的眼皮在微微颤抖,眼角的泪珠渗出,一滴一滴的根本停不下来,足足一分钟之后她才慢慢睁开眼。
“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把你忘记的事都想起来……”欧阳奕的声音很低很轻,生怕吓到了还没完全清醒的石倩,语速不快不慢,语调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循循善诱。
“不,”石倩挣扎着想要重新闭上眼,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拳,根本就不想清醒过来。
欧阳奕紧紧盯着她脸上的每一处神色,声音放的更加轻柔:“你在哪里?你在石家,在书房里,那时候看到了什么?”
“爸爸……”石倩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重复说:“书房里有爸爸。”
欧阳奕又问她:“除了爸爸,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石倩眼皮下的眼珠子在乱动,似乎一点都不愿意回想:“只有我……”
章心湄看了欧阳奕一眼,石腾去世的是估计是石倩心底最大的创伤。
为了让石倩彻底从任暄杰强烈的心理暗示里挣脱出来,确实需要一个能刺激她的切入点。
但是选石腾死去的事,会不会刺激过度,让石倩真的疯掉?
“爸爸倒下了,他很难受,你为什么不动,为什么不走过去?没有人在书房,没有人阻止你,为什么不救他?”欧阳奕进来没多久就一头汗,依旧紧紧盯着石倩。
这件事对石倩的刺激太深,才会让任暄杰有可乘之机。不然听秦凯说起石倩,应该也是个坚强独立的女孩,没道理那么容易就被任暄杰下了心理暗示。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或者半梦半醒的时候最容易被下暗示。
如果这时候不断地重复再重复,再加上怀表的声音作为引子,就能反复加深暗示。
任暄杰和石倩结婚几年后才动手,估计是有预谋的。为了能给石倩下暗示又巩固暗示,他还真是费尽心思,足足忍了几年。
想到这么可怕的人几年来一直是石倩的枕边人,章心湄就有些不寒而栗。
恐怕任暄杰是趁着石倩睡着了,清晨快要醒来,又还没完全醒来的时候在她耳边不断重复。
人可能没听见,但是通过耳朵接收声音,大脑却渐渐记住了。
石倩失去了最亲的人,又发现任暄杰可能是罪魁祸首,悲伤得快要崩溃的时候被他再次下暗示,不就彻底“疯了”?
章心湄安静地站在病床前,看着欧阳奕一遍遍重复之前的话。
石倩还在挣扎,眼皮下的眼珠子向左向右动得更快了。她的双臂慢慢抱住自己的身体,蜷缩着,这是保护自己又彷徨无助的姿态。
如果可以,章心湄真不想看见她这么痛苦的样子。
可是一直自欺欺人,不就让任暄杰继续逍遥在外?
为了石腾,为了她自己,石倩都该振作起来,彻底清醒过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