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切渐渐安静了下来,她拄刀站立,脚下是鲜红的血腥,燕洵站在她的对面,目光幽幽地看着她。恍惚间,她突然觉得对面那人是那样陌生,好似从来都没有认识过,她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问,拖着疲惫的身子,踉跄地转过身去,只想离开。
“站住。”低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燕洵缓步上前,士兵们潮水般退却,只有贺萧持刀站在她身前,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渐渐靠近的燕北之王。
“你让开。”燕洵冷冷地对贺萧说道,年轻的将领抬起头来,丝毫无惧地望着他,以沉默来回应他的命令。
突然,燕洵一把拔出腰间的剑,几乎就在同时,楚乔挥刀而上,多年来的默契让她不用睁开眼睛,就能格挡开他的招式,一阵激烈的火花顿时在刀剑间闪现,亮得炫目。
燕洵冷冷地笑,“怎么?你竟然也能为了他对我拔刀吗?我还以为普天之下,唯有诸葛玥能令你办到此事。”
楚乔抬起头来,双眸望向燕洵,看着他熟悉的眉眼,冷酷的唇,恍然间,怎么也无法将他和记忆中那个温和英俊的少年重合在一起。这一刻,燕洵终于从她的记忆中脱离出来,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现实是如此残酷,她多年执着的执念轰然坍塌,如同碎裂的琉璃,千片万瓣,再也无法拼合。
“燕洵,你骗我。”
燕洵的脸上没有丝毫愧疚之色,淡淡道:“不骗你,如何引他上当?”
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楚乔苦笑,眼睛依然干涩,眼泪却流不出来,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绝望和疲惫。她不解地望着他,摇了摇头,“燕洵,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她的声音凄惶如同无枝可依的小鸟,她再不是那个驰骋沙场的常胜将军,再不是那个惊才绝艳的绝世将领,再不是那个凌厉果敢的秀丽大人,此时此刻,她只是一个被欺骗了的女子,多年倾心所付,皆化作汤汤之水,付诸东流。
燕洵沉声道:“阿楚,你说我变了,其实何尝不是你变了?大夏将领偷偷潜入燕北,这样重要的军情你都不向我禀报,还要在关键时刻倒戈相向,对我拔剑,我身为燕北之王,杀一个大夏军人有何不妥?若不是早料到你的反应,我又何必大费周章地蒙蔽欺骗你?燕北和我,在你心里难道都及不上一个诸葛玥吗?”
楚乔身躯一震,愣愣地望着他,许久许久,突然神经质地惨笑出声。
“燕洵,如果燕北有朝一日对怀宋开战,你会设计引你怀宋的盟友前来,然后将她杀了吗?”
燕洵顿时一愣,皱眉道:“你在说什么?”
“燕洵,你怪我对你不尽不实,可是你告诉我,你相信我吗?”
燕洵眉心微微锁起,沉声说道:“我让你回到燕北内陆,不参与战事,是为你好。”
“屠杀我的战友和军队,逼迫我离开为之奋斗了多年的事业,驱逐我远离权力中心,远离我一手开辟的战场,怀疑我,不信任我,监视我,利用我,这,都是为我好?”
楚乔的眼睛亮得怕人,狂风呼啸中,她的声音像是冷冽的刀子,尖锐地射向无边的暗夜,一年来压抑的不甘和悲伤如同潮水般翻滚而出。
“阿楚,你是我的女人,为何不可以好好地留在后方,像别的女人那样等着我凯旋?”
楚乔一愣,随即恍然失笑,她身躯颤抖,笑得眼泪都流下来了,手捂着胸口,苦涩的味道徘徊在舌尖,恍然地摇头道:“原来,你想要的是这样的女人。”
少女的眼睛那般亮,像是璀璨的星子,她定定地看着燕洵,声音低沉沙哑,问:“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来找我?燕洵,你可以杀诸葛玥,但是你不该利用我,更不该以我和他的感情设这个骗局。”
燕洵的眼神中陡然闪过沉重的失望,他沉声说道:“程远早就告诉过我,你和诸葛玥关系匪浅,可惜我却一直太过自信,今天你终于自己承认了。”
楚乔听到这句话,几乎想要放声大笑,程远?他现在宁愿相信那个无耻无义的小人,也不愿意相信她?她为他出生入死,鞠躬尽瘁,耗尽心血,多年追随在马后鞍前,最终,还比不上一个终日献媚的小人?她曾经以为他只是一时被迷惑,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可是现在,她渐渐绝望了。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完全的政客,什么理想,什么信念,什么要带着她回到燕北过好日子,都比不过他的野心。为了他的霸业,他可以为自己找一切合适的理由,可以相信一切对自己有利的借口,可以铲除一切阻挡在他前进道路上的人,哪怕这个人是他的师长、朋友、战友、部下、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