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紫禁城,乾清宫。
这是老朱家祖传下来的寝宫,已经传了十四辈,现在被顺治占了去,在这儿读书睡觉、批阅奏章,有时还在这里召见大臣。
陕西三边总督孟乔芳报丧的急报和他临死前写的奏章摆在御案上,年仅十五岁的满清小皇帝福临正拍着桌案大发雷霆。
由于大兴军保宁之战后几乎没有清兵逃脱,后来又严密地封锁消息,直到今天二月初三日,吴三桂和李国翰兵败身死的消息才传到北京。
去年定南王孔有德和敬谨亲王尼堪兵败身亡,消息震动东虏朝野,满汉官员号天大哭,悲呼“自国家开创以来,未有如今日之挫辱者!”,福临也是忧怒交加地悲叹:“我朝用兵,从无此失!”
他和孝庄皇太后商量是不是要和李定国各分南北,划地而治,然而此事还没有商议出个结果,又收到了四川大败的消息!
“诸位都说说吧,是和还是战?和要怎么和?战要如何战?”福临发够了脾气,长吐了一口气坐回龙椅,满面愁容地向下面十来位满汉大臣问道。
内大臣之首索尼出列道:“皇上!臣以为战和之议可暂缓,当务之急是汉中的事情。小李贼盘踞四川,若汉中再失,则局势糜烂也!”
“若不先论战和,那湖广之兵是进还是退?江浙闽赣之兵又当如何?”福临反问道。
索尼一时无言,内大臣鳌拜出列道:“皇上!臣以为暂不可和议,无论湖广、江浙闽赣都不可撤兵,否则岂不是前功尽弃?”
“宁卿,你意如何?”
“皇上,臣以为可与南朝议和,划江而治,再遣精兵强将进驻汉中,缓图四川才是上策!”这次出列的是隶汉军正红旗的宁完我。
这宁完我也是明末辽阳的边民,早年间便投了后金贝勒萨哈廉,后来努尔哈赤听闻他自幼读书,精通文史,便将他召入宫内入了值文馆,授予参将之职。
自此以后,宁完我便死心踏地为东虏卖命,多次跟随清兵伐明犯边,屡立军功。福临亲政以后,将他提拔为内弘文院大学士、议政大臣兼太子太傅。
“皇上,宁大学士所言甚是!臣亦以为当与南朝议和!”刚被晋升为弘文院大学士,列议政大臣,参与机务的满臣图海也出列奏道。
孔有德、尼堪、吴三桂、李国翰这四名骁将的败亡,对清廷来说,兵力上的损失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让许多人丧失了信心,甚至是产生了恐惧。
今年年初有三名进士赴吏部谒选,探筹(即抽签决定补用何地何官缺)得广西,却全都畏惧不去,可见得清廷内的恐惧情绪已经是非常普遍。
清兵和南明军相比,并不占绝对优势,并且清兵自入关以来,满洲八旗兵战力下降得特别厉害,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因此几位满臣才有议和的建议。
满清入关仅仅数年战力便大幅下降,这绝非信口胡言。
八旗兵实力下降,主要原因就是士卒减员。士卒来源于成年男子,而满族在当时是一个人口相当少的民族,入关初期清军总兵力十万,其中已经包括了汉军旗和蒙古军旗,真正可以披甲出征的满族士卒不过几万人。而且入关以后又屡经战阵,战死和病死的人数也是不少。
进入中原之后,八旗兵见识到了与黑山白水苦寒之地完全不同的花花世界,并且享受着胜利者的战果,逐渐滋长出追求安逸、奢靡的风气,远不像入关之前那样战必争先、敢于用命。总之一句话就是兵少了,士气低了。
其次,清朝入关初期勇猛的领兵贵族和将领由于染病(多数是染上天花)、迷恋女色以及内部倾轧,都死得差不多了。仅存的郑亲王济尔哈朗自顺治五年最后一次统兵出征湖广以后,到顺治八年就因年高病重基本不理朝事,更别提带兵打仗。
顺治九年过后,清廷赖以开国的久经战阵、功勋卓著的将领基本不复存在。他们的子弟即使承袭了爵位,也是少不更事,缺乏战斗经验,再也无法如同父兄一般驰骋疆场。亲、郡王以下的贵族将领虽然还剩下少许,但也无复当年英雄气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