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场面大乱洪捕头苦笑两声便朝身边一人低低言语猛听怕啪地脚步大响一人踏步上前郎声道:“圣旨自此!命汝等留步听命!谁敢抗旨不从现下便给我站了出来!”
旗手卫都统到了此人乃是六品朝官远非北直隶捕头可比。再看他手持皇榜好似真有圣旨在身众高手微微一惊只得停下了脚步。
“回去站好!”旗手卫都统怒目而视戟指咆哮众高手一个个安怒在心想翻脸不敢想随从不愿时或抱胸或倚墙或眯眼虽说忿忿不平却也不敢叫嚣了。
那洪捕头送了口气便转身向后捧出了厚厚一大叠文状先朝照壁正中粘了一张又朝左右两侧各补了一张说道:“诸位高贤这儿有几张海补公文书了朝廷几位通缉要犯的行样还请各位大侠过目”
直至此时众人方知朝廷召集各方人马的用意想来这帮官差劳师动众便是为了捉拿这几位通缉要犯。吕应裳心里暗惊就怕儿子的尊容给贴在了墙上忙抬起眼来急朝照壁望。
墙上贴了三张通缉榜各自画影圆形好似“得礼”“得义”“得廉”三兄弟一起上榜。浑身抖中只见左侧通缉榜文给了一人却是个戴斗笠的其次是个手帕蒙脸的再一个则是长垂面的全没一个看得见五官。
众高手全傻了看这通缉榜如此画法这夕徒没头没脸无面鬼也似却是要找谁归案?吕应裳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高低四下寂静无声人人都感惊疑最后还是高天威说话:“诸位官爷你们大半夜找咱们过来便是为了抓这三个人?”
洪捕头陪笑哈腰:“正是。”高天威朝地下吐了口痰骂道:“混”蛋字未出却听旗手卫都统冷冷地道:“圣旨在此谁想触犯当今尽管骂出来。”高天威吃了一惊看这旗手卫都统自称握有圣旨谁敢当众作?只得把那颗蛋吞了回去。正强忍闷气间忽听一个嘹亮的嗓子喊到:“贼厮鸟!贼厮鸟!”
旗手卫都统心下狂怒厉声道:“大胆!谁在说话?”
“你亲爹你亲爹。”哄堂大笑中只见一只八哥鸟儿昂振翅正自夹七?八的骂人。吕应裳凝目一看只见那鸟儿栖停在一人肩上那人攥着三节棍掩嘴偷笑却是湖北阮家的长子阮元镇来了。
这阮元镇的父亲名叫阮世文与华山上下颇有交情当年归隐大典时还曾亲来观礼是以与吕应裳也算熟识看这八哥鸟刚巧不巧却选在此刻捣乱定是这阮元镇背后教唆无疑。
“大胆妖禽!”那旗手卫统领气得眼冒金星怒道:“竟敢在此忤逆圣旨、狂言犯上不怕罪夷九族么?来人!快将这只畜生拿下了!”阮元镇闭目含笑不言不动肩膀上的八哥却飞了起来不住替他叫骂:“贼厮鸟你亲爹!你亲爹贼厮鸟!”众高手笑得打跌那旗手卫都统满面恼怒正要亲自上前来抓那八哥却飞出了大门逃逸无踪。
那都统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正要转头那八哥鸟又偷偷探头进来补上了一句:“贼厮鸟。”霎时之间堂内再次爆出了打雷似的笑声人人擂胸顿地连宋公迈这等正经人物也不禁感到莞尔。
“静静!大家先静静!让几位大人把话说完!”堂前站出了一位魁梧和尚却是方今少林“真玄如识”四大金刚之一法号叫作“灵识”的他运起了内力盼能压下众人喧闹的势头可场中满是武林豪杰内力深厚者自也不乏其人一时间笑骂喧哗肆无忌惮不少人更把灵识的祖宗也牵扯上了。
“阿弥陀佛……”轻轻的佛号声从满堂争执吵闹中穿了过去这声音并不响可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心下一凛自知有绝世高手来了转头急看只见灵识身边站了一位瘦弱老僧貌不惊人却是少林寺德高望重的“慈悲金刚”灵音大师。
看灵音好深的功力稍稍开口说话便把全场叫骂盖了过去吕应裳等人一旁听着各自暗赞在心众家好汉更是安安静静再无一句妄言足见灵音望重武林实非常比。
灵音压住了场面少林僧中立时走出一人却是方从荆州战场归来的“灵玄大师”。听他朗然道:“这位洪捕头究竟朝廷要抓什么人?你可否把话说清楚些?这般没头没脸没名没姓的却要我等如何找人?”
少林领袖群雄这番话一出登时博得满堂彩。自来通缉逃犯榜上必然书写姓名绘画五官特征有时更会标示籍贯爵里、身材高矮哪有这般画顶斗笠、把面貌遮掩的?众人纷纷附和声援:“是啊!这般藏头露尾的却要咱们抓谁?莫非要抓你洪捕头的亲爹不成?”、“抓他亲爹?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抓我?”、“这姓洪的老娘给你搞大了肚子!咱们不抓你抓谁?”
众人大半夜的给朝廷召来早已一肚子火此时便一股脑儿泄了出来。只听堂上高手频频叫骂各运神功怒吼有的乱捶桌椅有的奋力拍墙只震得公堂喀喀作响。那洪捕头更加怕了颤声道:“诸位朋友非是小人有意戏耍诸位实是逃犯的打扮真是如此各位若能依此查访必能有所斩获……”
灵玄蹙眉到:“也罢。只是这人姓什么、叫什么您总可以说吧?”洪捕头回头朝旗手卫都统望去待见他频频摇头便赔罪道:“对不起各位那人姓名是机密暂且说不得……”
“放屁!”说话间不知是谁扔出了一顶大氅便朝捕头的顶门飞落洪铭衡吃了一惊待要闪躲奈何对方的暗器手法其准无比竟已算准了他的去路竟将他的脑袋罩住了。
“哈哈!抓到人啦!”眼看洪捕头戴了顶斗笠模样与逃犯十分相似众高手哈哈大笑正要一轰而散却听拐杖声响官差里转出了一人静声道:“诸位朋友请你们坐下。”
众人毫不理睬正要朝大门奔去却听那人道:“在下兵部尚书马人杰有几句话与众位说。”听得兵部尚书在此众杰心下一凛纷纷回头来看只见堂上多了名男子身着官袍手持拐杖果然便是方今兵部第一把交椅尚书马人杰到来。
那马人杰年岁也不怎么老约莫四十三四手上却拿着一根拐杖走起路来一瘸一瘸的三棍杰低声问起吕应裳:“若林他的腿怎么了?”吕应裳低声道:“给廷杖打的。”
三棍杰啊了一声瞬时之间大堂里一传十十传百竟已鸦雀无声。
朝廷第一难坐的位子便是这个兵部大臣。正统朝历经十年自任尚书顾嗣源撞死狱中以来历经殷文和、万吉祥、祝国元等六位大臣诸人匆匆上任、草草下台无人能熬到第三年上唯有马人杰撑了下来了此人在位五年长立不倒堪称本朝第一异数。
马人杰是个硬骨头的人他曾触怒正统皇帝硬撑四十刑杖而不死赢得天下敬重。此时亲自出面场里顿时安静下来便连几个最不识相的也给扯住了袖子要他们稍安勿躁。
万籁俱寂中拐杖一沉一沉主人也是一拐一拐慢慢行到堂上一旁官差奉来了圆凳正要服侍入座却听马人杰道:“把这劳什子拿走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讲究礼数。”说着把拐杖交给了随从提起管袍摇摇晃晃的坐到了地下。
兵部尚书何等身份一旦降尊纡贵席地而坐全场那里还有架子?但听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众高手纷纷解开兵刃就地坐下眼看马人杰出来了高天威自高身份便咳了一声道:“马老弟究竟朝廷有何大事您可以说了吗?”
众高手苦熬整夜等的便是这句话一时人人安静个个无声。马人杰叹了口气默然半晌道:“诸位大侠本官这儿有个消息奉告请各位听了以后莫要惊慌”话声一出全场大惊大慌有的满头冷汗有的交头接耳都在打探内情连吕应裳这等见识阅历却也暗暗心惊。料知马人杰如此慎重必有大事奉告怕就怕是正统皇帝龙御宾天那可真要天下大乱了。
海川子最是胆小他吞了口唾沫颤声道:“马大人这……这消息是关乎于立储案的么?”马人杰轻轻一笑道:“当然这消息不只关乎立储案也关乎天下每一个人……”众人屏气凝神正忧虑间却听一个声音道:“贼厮鸟。”
众人闻声回只见阮元稹满面涨红正自瞪着肩上的八哥鸟想来又是这鸟闯祸了那马人杰修养颇佳虽给打断了说话却也没暴跳如雷只转过身来微笑道:“这鸟儿好生聪明可是阁下饲养的么?”那八哥鸟什么时候不飞回来却选在此时胡闹。阮元稹脸红过耳忙道:“对不住这……这贼厮鸟口无遮拦时常胡说八道马尚书您大人大量莫要与之计较。”
那鸟好似听得人话一听“口无遮拦”四字立时夹七夹八没口子的操爹干娘说话十分难听那阮元稹又羞又窘忙从怀里取出了点心唯着那八哥鸟吃了马人杰静静瞧着忽道:“你喂它吃些什么?可否让我瞧瞧?”
阮元稹不敢违逆忙取了一只出来恭恭敬敬的送了过去。马人杰低头来看却见手中躺着一只干虫便道:“这是蚂蚱?对么?”阮元稹干笑道:“是是正是油炸蚂蚱这玩意儿不只贼厮鸟嘴馋连小人也爱吃哪。”说着抛了两只入口痛快大嚼起来。
这蚂蚱是山东话此物于闽粤土语中称作“草螟”官话里则称之为“蚱蜢”油浸酥炸甘香可口在朝鲜菜里有“飞虾”美称无怪这八哥鸟如此嘴馋了。眼看一人一鸟大快朵颐马人杰望着掌中的虫尸忽道:“这位大侠听我一次劝以后别吃这玩意儿免招灾祸。”
听得“灾祸”二字全场都觉愕然看这蚱蜢无臭无毒食之无害从来都是乡间佳肴却为何要忌口?阮元稹赔笑道:“大人误会了这虫子没有毒的我吃这蚂蚱几十年了越吃越带劲有啥灾祸?”说着又抛了一把入嘴咬得满口油汁。不忘送来满满一把虫尸笑道:“大人试试吧好吃得很。”
众人在一旁听着均知马人杰养尊处优自是嫌弃虫儿肮脏这才不敢来嚼。满场哈哈笑声中那马人杰却是殊无笑意他摇了摇头轻声道:“本官出身庄稼炸毒蝎、吞蚯蚓、嚼蜂蛹无所不吃不过我这辈子出来不碰蚱蜢你晓得为什么?”
阮元稹讶道:“为什么?”马人杰叹道:“蚱蜢会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