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两天我在医院照顾津霖寸步不离,巴哥拎着食盒给我送饭,他每顿都会给我送,可我从没有碰过,他拗不过我就找来文隽,两个人联手一个钳住我,一个捏开我下巴往里面灌,那些粥在我喉咙徘徊,却怎么都咽不下去,等到他们松开,再被狠狠吐出来。
我看着津霖躺在床上,看着他浑身插满管子,看着他只能依靠营养液来维持生命,看着他毫无知觉苍白的脸孔,我叫他,摇晃他,在他面前放声痛哭,他都没有半点动容和反应。
真狠。
穆家的男人啊,一个比一个狠。
都狠到了极致。
我以为自己是女人里最狠的,可和穆家的男人比,我还差了那么多。
我舍不得撒手人寰,但他就舍得。
那两天我真没心思照顾文珀,他在我眼里的每一个动作,都仿佛像极了周逸辞。
对,就是他。
文珀越长越像他。
眉眼起初还像我,现在却和他如出一辙。
他撒火时凌厉的眼神,文珀也继承得干干脆脆。
他如一个魔咒,在我眼前晃来晃去,随时提醒我,不要忘记津霖躺在这里是因为谁。
岚姐看着文珀在我身边大哭我无动于衷,她心疼那么小的孩子被卷入父母的恩恩怨怨,她和我打了个招呼就把他带走了。
她每天都会通过早晚两次电话告诉我文珀是否乖巧,刚才做了什么。还会试探问我愿不愿意看看他,我总是听到一半就厌烦,把手机毫无征兆的关掉。
当初为了文珀,我才费尽心机从周逸辞的囚笼里逃出,我不想我千辛万苦生下的儿子给梁禾依抚养,我更不想我的儿子成为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那时他和周逸辞在我眼中是分割开的,彼此互不相干,唯一的牵涉就是我。
可文珀的确是他的骨肉。
不论我如何自欺欺人,不论穆津霖有多么疼爱他,将他视如己出。
都骗不了血缘这一关。
我无比痛恨为什么,为什么文珀是周逸辞的骨肉。
我当初到底怎么了,竟然会受到他的迷惑,生下他的儿子。
一个是暗算我丈夫不共戴天的仇敌,一个是杀夫恶魔的骨血,我怎样面对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我怎样抚养周逸辞的儿子长大。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天真无邪的脸,想到周逸辞的阴险,想到他在下令对穆津霖动手时的狠毒,我真想立刻杀了他,以他的头颅,他的血,他一片片亲手割下来的肉,去祭奠津霖九泉之下的亡魂。
文珀会恨我。
我知道他一定会恨我。
他恨就恨吧,一如他恨我,我也在恨着他凶残的父亲。
凌晨三点多巴哥推门进来,走廊上静悄悄的,像荒山野岭,没有人烟。
我正在水盆里浸泡一条白色毛巾,那水很烫很烫,像着了火一样热,巴哥说他找大夫问了,霖哥醒来的几率为零。
我濡湿的指尖因这句话倏然一顿,灼出了两颗硕大的泡。
“所以呢。”
他搓着手,蹲在墙根没吭声,时不时抬眸扫我一眼,满脸惆怅和哀戚。
挺大的老爷们儿,这表情做出来看了更让人难受。
全天下的人都为穆津霖惋惜。
惋惜他英年早逝,天妒英才。
惋惜他曾经那么骄纵优秀的男儿,落得这样下场,苟延残喘着。
穆锡海死时候不到七十岁,吊唁的人在我鞠躬时都说,“锡海才这把年纪,按说正当年啊,实在是可惜了,连自己孙儿都没有见到。”
津霖才活了他一半。
我不知道温笙的女儿是不是他的骨血,可作为他妻子,没能为他孕育一儿半女,这是我永远无法原谅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