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长安这两日的胃口不错,翡翠端来了一盅乌骨鸡汤,她慢条斯理地喝着,已然喝下大半,朝着一旁伫立的翡翠笑眯眯地说。“这鸡汤真鲜美。”
翡翠心中满是疑惑,新人都快要进靖王府了,靖王一个月没来芙蓉园,谁看王妃都是失宠的境地,但偏偏她家主子吃得下睡得着,除了晚上明令禁止不让人守夜之外,没有半点异样。
而且,主子的胃口好,不像是装的。一日三餐,再加上下午一顿点心,分明比闹出纳妾一事之前还要吃得吃得好。
“王妃,您当真不放在心上吗?”翡翠递过去一块柔软帕子,秦长安接了过来,秀气地擦了擦嘴角,煞有其事地瞥了她一眼。
“偌大靖王府,里里外外一百多人,不过是添一张吃饭的嘴罢了。”
郡主威武!翡翠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心里满是敬佩之情,秦长安的气定神闲,漫不经心,都表明了没有把康如月放在眼里。
更何况,明日就是龙厉要娶侧妃的日子,但整个靖王府没有半点喜庆气氛,只是在大门口挂了一对红灯笼就算了,怎么看怎么草率。
而康如月要住的院子,看着宽敞,实则常年没有日晒,一年到头很是阴冷,而且有些偏僻,无论是距离靖王的松香院还是王妃的芙蓉园,全都有一段很长的路程。
“郡主,信来了。”白银风风火火地赶来,脸上汗津津的,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放在桌上。
她打了开来,是大哥写来的家书,要她一切放宽心。信里说,嫂子长公主怀胎五月,肚子已然显怀,而二哥在陪同皇帝出去狩猎的时候,遭遇野兽攻击,护驾有功,又升官一级,如今是二品武官了。
她微微一笑,看到书信的最后一段,眼神无声沉下。
四皇子萧元夏被皇帝萧儒禁足了一个月,要他反省,皇子府里一片阴郁,梁雪最终被从梁家接了回来,皇家承认她是皇子妃的名分,但萧元夏却不曾去过她的屋子过夜。梁雪忍受不了被丈夫冷落,最终大小姐脾气上来,又撺掇梁尚书去皇帝面前告状,闹得鸡犬不宁。
萧儒不胜其烦,最终把萧元夏宣到自己面前,大发雷霆。萧元夏从皇宫出来的时候,正巧被大哥撞见,脸色奇差无比。想来他终究是皇子,心高气傲,要他奉旨圆房,让他颜面受损。
他怒气冲冲去了梁雪那里,过了一夜,但那一日之后,梁雪的情绪更加低落,常常掩面哭泣。整个人像是焉了的大白菜,再也闹腾不起来了。
再后来,就有传闻传了出来,说萧元夏在送亲路上冻伤后,身体大不如前,甚至……那一夜没能跟皇子妃梁雪顺利圆房,只因他不举,无法人道……
梁雪一蹶不振后,又被身边人怂恿,偷偷地去寻找了一些民间偏方,不小心泄露了不被人知的秘密。此事被萧元夏揭穿之后,他认为梁雪蠢不可及,勃然大怒,两人大吵了一架,关系降到冰点。
皇子府再无宁日,萧元夏跟梁雪彻底成了一对相敬如冰的夫妻,再无转圜余地。
将书信送到蜡烛上点燃,火光在她的眼底无声跳跃,她静默不语,眉眼冷淡。
萧元夏当初把她掉包一事,她自然是无法原谅,但她当真没料到他居然会突然有了隐疾……还有他把她送到边境处离开之前,她根本不知道萧元夏冻伤的事,应该是在回去的路上,可是他堂堂皇子,身边多得是人伺候陪伴,怎么会让他无缘无故地冻伤?
她揉了揉眉心,脑袋有些胀痛,她不爱管闲事,更别说是别人的家务事,清官难断,更别提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她了。
自私地想,只要她的家人一切安好,阖家团圆,就是她最大的心愿了。
这一晚,玛瑙送来了用药草浸泡的热水,照常沐浴之后,珍珠把她湿漉漉的长发绞干,她身体热腾腾的,手脚暖呼呼,极为舒爽惬意。
刚才萧元夏一家子的事情早已被她抛之脑后,看着黄金架子上精神奕奕的灵隼,以及在桌角下趴着打盹的虎头,心情就松懈下来。
她的双脚踩在白虎厚实柔软发亮的皮毛上,一下一下踩踏着,它却眼睛都不睁,任由主人这般戏弄,反而发出大猫熟睡的呼噜声。
龙厉刚从地道上来,见到的就是秦长安这幅悠闲自在、自得其乐的模样,他等两个婢女走后,才来到秦长安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她终于感受到那一道紧迫逼人的视线,抬头看向他。
他弯下腰,一手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小脸抬起,眼神细细地描摹着她的容貌。这段时日的伙食还不错,那张小脸此刻透出一股光泽,修长手指在她的下巴来回地摸索着,质疑地问道。“最近身体可有不适?”
她直直地盯着他,拉下他的大手,回以一笑。“今天饭桶也回来了,我这个王妃正打算什么事都不做,当靖王府的米虫,无事一身轻,我的身体能养的不好吗?”
他神色一柔,那一抹眼底的阴沉飞快闪过,两人的衣袍相擦,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他坐了下来,将她的小手轻轻地握着,掌心相贴。
“跟你生母说过怀胎一事了吗?”
“我打算过阵子,再跟她说。自从上回在她西厢抓了个刺客,虽然对她说是偷窃的毛贼,但我总觉得她似乎有所察觉。我更担心她又跟二十年前一样,生怕自己牵累了家人,而突然消失,再去过那种孑然一身的流浪生活。”
他细细抚摸着她的手骨,带着淡淡的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丝丝凉薄。
“西厢有侍卫来回巡逻,安全不成问题。况且,康伯府暂时不会轻举妄动,他确定了曾经抓捕了二十年的人就在靖王府,反而不会仓促出手。当年罗象努力了十多年还是以失败告终,而康达暂时还没有找到比罗象更擅长的大夫,以他的性子,他会静观其变,想看看本王用自己的法子是否能成功炼成药人。”
“他打的算盘,是坐收渔翁之利?可是要从你手里抢人……难道他还想对付你?”她眼神一凛,被心中的念头震慑住。
“康伯府的野心,一向隐藏的很好。不过康达已经六十岁了,还能有几年活头?老天爷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次,他觉得时机成熟,要干一票大的。”
龙厉轻轻浅浅的几个字,生生比起之前狂暴的模样还要可怕,一瞬间惊出秦长安一身的冷汗,干一票大的?该不会是她猜测的那样吧。
“你会有危险吗?”她沉吟低眉了许久,才正色道。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政事上头,她的确火候不够,而一旦跟皇权争夺有关,也不是女人能够搀和的。
“一切尽在掌握。”他势在必得地说,扶着她坐在床沿,将手掌贴在她平坦的小腹上,黑眸一暗再暗。“以前本王一个人,做任何事不需留有任何余地,但现在,本王有你,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很多事情的做法就大不一样了。”
她一愣,其实他虽然权势滔天,但几乎没有朋友。或许是他的皇兄担心他结交朝臣,他在私底下基本上不跟任何大臣接触,在朝堂上总是剑拔弩张,将朝臣们贬的一塌糊涂,但皇帝却从不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