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提着镰刀,阴沉地看着莫尔斯。
莫尔斯笑了一声,这一次的笑声的确是有感而发。“我输了,莫塔里安。伱赢了。”
莫塔里安移开视线,将巫术霸主的残躯抛到帝皇脚下。“我杀了他。”他说,扬起下巴。
“你想杀死更多吗?”帝皇问。
莫塔里安没有直接做出他的回答。焦土的气息和死者的腐败气味,与有毒的雾气一并侵蚀着他的呼吸道,令原体的恢复能力与积压的创伤展开漫长的拉锯战。
他完成了一次处决,却没有收获任何真实的成就感。
莫塔里安环视四周,这里曾经居住着近百名村民。他们贫穷,饥饿,技术落后,但他们收留了他,他们的善良压倒了恐惧,并给了他一种对全新生活的期望,告诉他人可以为了什么而活着。
一个家园。莫塔里安恍惚地想。只有这一个。
如今,村庄遭到不可饶恕的毁坏,而他自己的仇敌仍然在浓雾的山巅中俯瞰着巴巴鲁斯的大地。纳克雷冷笑并盘算下一轮的无耻掠夺,就像他痴心妄想地以为他会再度臣服在霸主的脚下。
即使莫塔里安的理智知道,这一个巫术霸主的死,已经象征着许多条与他无关的生命的血仇得报。但莫塔里安并不快乐。
“你呢?”莫塔里安问。“你要杀死更多吗?”
“我见过巫术与异形能够摧毁多少颗星辰,”帝皇缓缓地呼吸着,胸膛规律地起伏,“每一颗被堕落、被毁灭的行星上,又居住着多少亿的人类。死亡无处不在,有一些是必要的,有一些则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继续使用巫术?”莫塔里安情绪再次激动起来。
埋藏在他心里多年的怨恨指向的目标之一,就是导致巴巴鲁斯落入异形霸主之手,同时导致他多年以来深受折磨的巫术。每一次骨骼折断、肌腱撕毁,在监牢中悲惨地苟延残喘时,他对巫术与残忍暴政的憎恨都更深一分。
寂静在小屋中蔓延,与屋顶上脱落的土屑一起漂浮。在这狭窄而挤着三个人的空间中,莫塔里安感受到一种没有来由的孤独。
他不希望自己显得无法忍耐。不希望自己看起来正在屈服,正在变得软弱。
然而,然而……
他想要这名金甲的皇帝给他一个答案。
“我只是一名人类。”帝皇轻轻地说,就好像这句话已经足以解释一切。
另一道虚影在他身上一晃而过,那是一名身披灰袍的老人,面容疲倦,刻印着时间的伤痕。
莫塔里安继续看着帝皇,试着看清那道真实的影子,此时,他却只能看见他表面的辉煌与庄严。
他不可能只是一名霸主。莫塔里安得出结论。
“他可不能说‘只是’一名人类,”莫尔斯牵了一下嘴角,“这是真的,莫塔里安。我真诚地劝告你,不要以为帝皇会是一名多么完美的好人。”
“莫尔斯是对的。”帝皇说,“我将征服银河,以庇护整个人类种族。”
“哦,巫术霸主……”
“他不是。”莫塔里安脱口而出,果断地否决了莫尔斯的讽刺。
没有时间为自己竟然会说出这句话而惊讶,莫塔里安继续对帝皇说:“我想杀死更多巫术使用者,帝皇,”他别扭地说出对帝皇的称谓,“但我要靠我自己的力量。”
帝皇静静地看着他:“我需要一名将领。”
莫塔里安什么都没有说。关于纳克雷的记忆在他脑海中变得嘈杂。
霸主曾对他说,他可以成为他的将领,他最受倚重的手下,乃至他用恐惧所统御的王国的继承人。在遭受玩物般折磨的同时,他被迫学习武斗、阴谋与使用恐惧和灭绝的方式。而纳克雷越是喜悦,莫塔里安就越是厌恶。
当他逃离高山上的城堡,看着被肢解的人类以死亡的巫术再度缝合成受驱使的怪物,看着巴巴鲁斯被巫术的噩梦奴役、压迫、粉碎。暴政之下,一切都被碾碎。
对人类的同情与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的憎恶相互叠加,莫塔里安早就决定要将霸主一个不留地杀死,净化这片污浊的土地。
村庄的收留延缓了他的复仇,他刚明白该如何去接受一个家庭,他的新家就被他的过去撕了个粉碎。
暴君治下不容情感,亦容不得希望。
“我不会为另一个霸主服务。”他僵硬地说,这不再是针对帝皇的讽刺,而是对他自己意志的贯彻与强调。“我不可能做你的走狗。”
“是工具。”帝皇专注地试着纠正他,“我不需要走狗。”
莫塔里安才刚感受到一种被刺痛的不适,这种情绪就被在旁边双手环抱的莫尔斯的冷脸浇灭了。
“你听见了,帝皇。”莫尔斯说,“他不想跟着你干。我们不如去巴尔。”
这一次,莫塔里安没有跟莫尔斯唱反调。对于其他的巫术霸主,他虽有将其处决的追求,却并不绝对。唯有纳克雷那畸形而丑恶的扭曲身躯,必须由他亲自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