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格·多恩,有人给你发了新的文件。”莫尔斯在埃斯潘多的密林中穿行,无形的能量触碰到阻挡前路的树枝,令这些枝叶表面在凝出极寒的莹蓝冰晶后纷纷整齐地折断掉落。
他的行动快得就像火焰在干燥季节的蔓延,带着一串噼里啪啦的树枝断裂声忽而出现在三名闲谈的原体身旁。
“这叠文件是你的。”莫尔斯将左手的文件递给多恩,白发巨人俯身接过,扫了一眼后若有所思地主动离开。
“安格隆。”莫尔斯拍了拍他右手边的原体垂在身旁的手掌,“奥诺玛莫斯喊你。”
红砂之主眼前一亮,跟在多恩后面快步走向返回运输船的路。
这让佩图拉博一阵哑然:“伱为何不直接说要与我私下谈话?”
“我不想。”莫尔斯说,从密林的悬崖边向下望。
苍蓝天幕以下,农田在广阔的深黄地表无限度地延伸,在微弱的气流影响下变更着光泽反射的角度。
数个月后,埃斯潘多的黑麦将迎来本地纪年中的首轮成熟,黑麦面粉将被船只运往如马库拉格、维里迪亚一类的邻近星球,小部分面粉将与小麦掺和,就地制作成黑麦面包,与其他如饲料、麦酒、以及编帽和造纸的秆等副产物一并,供给当地建造在广阔农田和茫茫森林之外的两座城邦生活所用。一轮播种结束后,休耕季节内,当地人会种下羽扇豆,在它们还是绿色时将之翻耕入土。
“我不记得你有这么情绪化的时候。”原体说,整理好金边长袍,在悬崖边裸露的石块上悠然坐下。“这难道是年龄增长的标志吗?”
“这显然是这片星区本身的问题。”莫尔斯打了一个响指,在向后坐下的同时令藤椅从空气中浮现。“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三十个千年过后,这茫茫银河中还能有如此尊崇古制,集体效仿南欧罗巴区域落后生活习惯的可怕区域。”
他向着悬崖之下的农田挥手:“圆面包,蛋糕面包,帕提亚……他们对面包有什么执念?为什么一磅斯佩尔特小麦粉要加三又二分之一茶匙的橄榄油?”
“那应该加多少?”
“一又二分之一,当然!”莫尔斯收回他的手,上下牙轻轻擦了一下,静止了转瞬即逝的一秒,然后找回了他那张平常的冷脸。“我们还要在奥特拉玛星区寻访多久才能找到那个原体?”
他假装没有看见原体那对流露出惊奇表情的眼睛。
“距离我们得知这名原体的存在,已有十余年时间。我从未见你如此焦急。”佩图拉博平淡的声音里暗藏起伏,唯有足够了解这名原体之人,才能从中品味到这丝不寻常的玩味。“你听起来比你的外表更年轻。”
“而我正在使用一副年龄以第一个正偶数开头的外表。”
“是的,你是。”
“我不会生气。”莫尔斯说,“你可以继续开我的玩笑。要知道这一切都源于此地采用风俗的过时与滞后,这令人简直不能忍受。”
“我不确定你指的究竟是哪一段古泰拉时期,”佩图拉博摊开他的手掌,“但这片星系的风俗是否比你口中曾言的希腊风格古老呢?如果你能在奥林匹亚——我的母星奥林匹亚居住数个千年,我只能假设此地的文明脉络源于比希腊更遥远的旧日文化。”
“哦。”莫尔斯说。“是的,罗马比起希腊某种程度上更古老。”
佩图拉博低下头,肩膀微不可见地颤抖着。须臾,他重新抬头,面部肌肉的走向上仍留有少许细微的忍笑痕迹。
“我以为你知道,”原体不急不缓地说,“我和马格努斯在泰拉的诸多档案馆和图书室共同度过了数年充实的历史研习时间。”
“那你显然没了解到罗马的第一座城邦建成比希腊的幕布落下要早上不少,大学者。”莫尔斯不客气地回答,“因此我说罗马的早期比希腊的末期要古老,这难道有什么问题?提及此事……”
莫尔斯停顿了足够引起原体怀疑的数秒。接着,他露出了一个态度颇为模糊的微妙表情。
“泰拉的公开档案里的确没有关于罗马建城的记录,对吗?”
“那是什么?”安格隆从森林里再次走出来,“奥诺玛莫斯得出了研究结论。努凯里亚城外光照充足,排水好,土壤结构疏松,土层深厚,今年长得最好的是一种名叫土豆的作物,预备明年继续推广。”
“看来我们忘了两位完全没学过泰拉历史的兄弟,”莫尔斯靠在藤椅中,语气轻快而跳跃,“我衷心地建议你们去探寻一番,为什么在泰拉的档案里并未记载那段曾经流传颇广的传奇故事。虽然其中间或夹杂诸多伪论与虚史,又结合有诸多揣测、诋毁和修饰,但最终呈现的效果的确是令人兼有惊奇与感慨的意味。”
佩图拉博捏了捏垂在肩上的一根漆黑管线,相较于工匠口中的传奇,他对那段传奇与莫尔斯本人的关联更具兴趣。
“我能感觉到在场有人正将他无与伦比的天赋才智运用于对无关事项的揣度之中。”莫尔斯打了第二个响指,连人带藤椅从两名原体眼前消失。
罗格·多恩正巧踏出林中,左右看了两眼,没有发现工匠存在的痕迹:“因威特来信,近期正在招收新一批少年有志者加入帝国之拳。莫尔斯为什么在说完关于希腊、罗马、泰拉历史、建造城池的事情后消失了?”
以基因原体的听力,一路走来听完全程并不困难。虽然罗格·多恩在意识到莫尔斯准备和佩图拉博单独谈话后尽量走得远了一些,但这对来自奥林匹亚的导师和学徒开始聊天实在太快了,他没有来得及走远。
“我不知道。在我们靠近此星区核心的过程中,他显得愈发……”佩图拉博找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年轻。”
铁之主从遍布青苔的岩石上起身,皮革缝成的半筒军靴踩在悬崖边缘。一些小块的碎石从他足下开裂,顺着山壁向下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