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狐说道:“你若当真只是为‘原阳草’而来,恐怕便要空手而归了。”
“竟是如此?”秦烨果然皱了眉,虽说周一仙目前暂且无恙,不过真要再拖延上一段时日,恐怕后果难料。只是他身为相师,难不成没有算到自己此行可能无功而返吗?
他随即环顾一遭地窟岩穴。
地下空间虽大,但双目也能看到尽头。此处岩窟地火熊熊,就他匆匆一看便发现多处适宜“原阳草”生长的环境,可他目光看去,的确未曾见到一株生长之中的药草。
这本并不算稀罕的药草,居然让秦烨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难不成相信这白狐所言,就此离开去寻另一处熔岩地火之处?
不提秦烨在心底思索决议,且说另一边的白狐。他方才与秦烨说了几句之后,无力耷拉头颅之余,似是几句话就消耗了他极大精力。紧接着,白狐无法抑制地浑身一抖,猛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
噗~!
白狐面露痛苦,张口吐出一蓬鲜血。那血液顺着白狐口角流淌,滑过如雪皮毛,红白映衬无比刺目。不过更多的鲜血却是落在他身前的石窝,石窝早被炎力烤得炙热,鲜血一落上去嗤地一声冒起阵阵白烟。只是颇为诡异的是,那鲜血被炙热石窝蒸发之前,分明有一股阴冷的白霜从他鲜血往四周扩散,直到被炎热之力抵消,化作一阵阵水汽烟雾才消失不见。
“大哥!”
三尾妖狐大惊失色,连忙扶着他,可是除此之外,她也根本全无办法。白狐摇摇头,缓了一阵,抬起头来看她,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三尾妖狐柔媚的身影,然后微微一笑。
不错,正是以白狐之躯,露出一个亲切而平和的微笑。
只是那笑,却让三尾妖狐更加心疼,眼泪无声滑落,相顾无言,只是面上怎么也掩饰不了悲戚之色。白狐看在眼中,也不禁微不可查地叹息。
“三儿,”白狐忽地轻声开口,“你,还是走罢。”
“走?”三尾妖狐惶急而又难以置信地道,“大哥,你要赶我走?”
“走罢。”
白狐偏过头去,避开了她那让自己看着便心痛难耐的悲戚目光,好一阵方才再度坚定态度,又道,“我的身体已经坚持不下去了,就算继续苟延残喘,恐怕也只是多捱两个月,反而要饱受痛楚折磨。”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掩映在平静之下的,乃是他竭力抑制的情绪波动。
“送我最后一程,三儿。”白狐轻轻地说道,就像是几百年前与她相互依偎时的侬情呢喃那般,“就让我埋葬在这黑石洞。多少年了,我已然有些记不清了——冰寒之毒入骨的折磨,我再也不想承受,把我抛入这地火炎湖中吧,让我可以在死亡的时候暖和一些。。。。。。”
“三百年了——”三尾妖狐对他所言,犹如未曾听闻一般,只是凄然地望着他笑,面上的泪水好似凝珠串成线一般落下,“大哥,整整三百年了。从我修道有成化形,在狐岐山遇见你,我就跟你走了。无论四海八荒,无论天涯海角,从此四处沦落,被追杀,被迫逃亡,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大哥,为什么,你现在却要赶我走?”
白狐露出无奈的苦笑:“我们没得选了,三儿。从我们暴露行踪起,这黑石洞就已然不再安全,今日所幸遇见的这位少侠自矜信念,没有对我这将死之妖痛下杀手。但这并不代表我们遇见其他人也能幸免。更何况,就是没有别人,我也没有时间了。”
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让他倍感疲倦。
可眼下他仍自打起精神,略缓了一下便又继续言说:“可是三儿,你和我不同。我最后的愿望,就是想你接下来的生命可以无忧无虑,不必担心追杀,不必亡命天涯,快乐的活着,那便足够了!”
“大哥!”
那个柔媚的女子双眼里早已溢满了泪光,她声音哽咽,紧紧地把自己视作生命一样重要的白狐抱起,“你别说了,别说了!”没想到看起来如水一般柔弱的女子,异乎寻常地像岩石那般倔强:“大哥,我们一起走!世间之大,总有我们容身之处,不管未来会是如何,我都想陪着你,哪怕是最后一程!”
火红的地底岩窟,幽幽地传开一声叹息。
一对,苦命鸳鸯!
人的命运往往各不相同,悲伤却异曲同工。妖,似乎也一样。
沉浸在悲伤里的两只妖狐,齐齐抬起头来,他们一时竟把眼前这青云门的年轻弟子给忘了。而身上陡然凝注了两束目光的秦烨,也立时从慨然感叹里脱出。
“啊,”他张了张嘴,发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进而便有些尴尬了起来。
他其实无意留在此处窃听别人多舛的命运,只不过先前一时思量,没有离开。回过神来听到悲戚倾诉的话语,渐渐倒被两只妖狐的故事吸引,下意识也跟着沉浸进去,一直听到了现在。
“唔,”秦烨看着三尾妖狐逐渐戒备的目光,略显尴尬地随口岔开道,“原来是中了寒毒啊,难怪需要这般炙热难当的地火岩窟镇压——唔,原来如此。”秦烨抬起头来,双目明亮,似有光华闪动。
他的目光落到那两只妖狐的身上:“我想我应该猜到你的伤势是从何而来了。”三尾妖狐听到此言,柔美的眼中浮现厉芒,温润的唇角竟露出两颗尖锐的利齿,示威一般地低沉嘶吼。不过她顾及身边的白狐,终是心有牵挂,没有立刻奔袭过来。
对此,秦烨只是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