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安目眦欲裂,看着眼前的景象,又是悲痛,又是茫然。
他虽是带着仙界的记忆托生,但被沈家养育了十四载,亲人间的感情也总还是有了。
就在此时,一道阴测测的声音从右侧山林中响起:“我就说,怎么少了一个人,原来在这里。”
沈易安扭头看去,只见七个彪形大汉走了出来,统一身穿黑衣、头戴面具、手持滴着血的长刀。
为首的人走到他面前,声音嘶哑,“沈二公子别难过,我们这就送你与家人团圆。”
这人说着,就扬刀就砍向沈易安。
沈易安在京中的时候也曾学过些武艺,当即就向后一退,堪堪躲过对方的刀锋。
不过他到底练的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又怎能敌得过身经百战的真正好手,只是第二刀,对方就在他的胸前留下了血口。
那伤口并不是太深,但沈易安在刺痛之下,便没能来得及闪开这凶徒的第三刀,眼瞅着就要丧命于此地。
然而,这一刀却没能被砍下。
一柄银色长剑破空而来,顷刻间就将精铁炼成的朴刀如泥沙、薄纸一般,斩成了两段。
穿着白色鹤氅的男人踏月而来,面上无波无澜,看不出一丝喜怒,瞥了被他斩断刀锋的黑衣人首领一眼,薄唇微动,只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来:“滚。”
黑衣人们彼此看了看,不但没走,反而被他激怒,纷纷握紧手中的刀,一拥而上,要将这狂徒剁成烂泥,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歪七扭八地躺倒了一片。
甚至,他们每个人右手的手筋,都已被挑断,再握不住手中的凶器。
“滚!”
这次,同样的一个字,自然得了不同的反应。原本凶神恶煞的黑衣人,连掉落在地上的刀都不敢去捡,便连滚带爬地四散逃走了。
在不断燃烧的沈宅前,便只剩下死里逃生的沈易安,与去而复返的男人。
凤祁先前见这山中有火光,还以为是少年的簪子现下就引了祸端,这才又赶了回来,却发觉不过是世俗恩怨。这世间天道有数,除了某些恣意妄为的魔修,修真者大多鲜少插手凡人间的事,凤祁自也是如此。
他本想就此离去,可不知为何,看着那刀下的少年,他竟是狠不下心来袖手旁观,任对方丧命于此,最终还是出手相助。
凤祁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取出一个白瓷小瓶递向沈易安,“你将此药服下,不出半日伤口即可愈合。”
男人说罢,还不等沈易安对他道谢,就又御剑要走。
可沈易安哪能让对方就这么走了,他一伸手,就死死抓住男人鹤氅的一角,不肯放。
“多谢仙长救命之恩。先前在后山时,我未与仙长讲说明白,非我执着于外物,而是我那簪子乃与我相伴而生,是我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可我如今家破人亡,更是无力保住这灵宝,与其日后被旁人夺去,还不如献予仙长……”
沈易安说着,就用另一只手托着桃花簪,颤颤巍巍地伸了过去。
凤祁出身修真世家,自幼就踏上仙途,再加上天资过人、早早就跻身大能之列,平日里无论是合清山还是其他正派修士,哪个不对他恭敬有加,何曾被人这般放肆地拽过衣摆?
但遭逢大难的少年可怜又乖巧,一双桃花眼在悲痛中又透着信赖,男人在错愕过后竟是生不出一丝怒意来。
至于那桃花簪……
凤祁从沈易安手中拿起那枚簪子,却没有收下,而是轻捻在手中片刻,就重新放回这少年的手心,“我已在这簪子上面布了一层禁制,日后你可安心戴在身上,不用担心其他修者会察觉。”
沈易安微微松了一口气,他本来是突逢巨变、迫不得已,才想着要把华衍帝君当成暂时保管本体的“当铺”,等日后修成正果了,再上什么合清山找人赎回来。
没想到对方反而一劳永逸,为他彻底解决了难题,怎能不惊喜。
少年松开了绣着暗纹的衣摆,口中不住地道着谢,双手则将桃花簪紧紧握在胸前,就好像那是他在这世间能抓住的唯一一点东西。
也的确是唯一了,凤祁瞥了一眼已被大火吞没的宅府,那里面早已没了活人的气息,恐怕同样剩不下任何完好的东西。
他与少年不过是在俗世间萍水相逢,能出手相助已是破了例,按理说他现在理应离开了。可是,看着火光照应下的少年,凤祁竟是一时不忍心就此将对方抛下。
罢了,大抵是他们二人当真有缘。
凤祁将一张白色灵绸化作鸟儿,一抬手,就驱使着它飞向天空。
“我合清山近日要招新弟子,若你能通过考验,日后便可如我一般,踏入修仙之路。我有事在身必须离开,你且在此等候,很快会有我门中弟子过来寻你,带你前去一试。”
凤祁交代完一切,又见少年乖巧地点了头,这才放心地御剑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