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一直听着这两个同僚的对话,内心亦在盘算。
这件事说简单也简单,孟长乐捕风捉影胡乱上奏,可以直接驳回,也可以训斥其构谄亲藩,罢官免职了事。
也可以派出锦衣卫,太监,大臣,勋亲一并往常德去彻查。
如何决断,得看皇帝心里是怎想的。
这事虽小,严嵩却是在任何事上都要考虑清楚皇帝的立场,当下想了再想,只是道:“暂且还不急,将题本先搁着再说。”
李本和赵治知道阁老要回家和小阁老严世藩商量后再做决定,却是并不揭破,两人笑着拱拱手,转而谈起别的棘手公事。
……
严阁老午后从西华门出宫回府,入府后不久便令人召严世藩到书房见面。
严嵩生的眉目疏疏,声洪而尖,长相颇为符合人们心中的奸臣形象。
好在此时年过七旬,眉目均白,若不了解他心性品行,仅凭外表来看,很象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
近年来严嵩感觉自家精神越来越不济,朝中诸事多半都托付给严世藩打理。
严世藩以工部左侍郎官职每日都在内阁厮混,这也是嘉靖皇帝的特许,允许严世藩在内阁侍奉年迈的老父。
这正是严世藩被人称“小阁老”的原由所在。
严嵩事无分大小都委托严世藩处理,凡遇公事,总是言道:“此事与小儿东楼商议过再说。”
如此这般,朝廷内外视严世藩为小阁老,甚至很多公事根本不请示严嵩本人,直接与严世藩商议。
严世藩又极度贪婪,只要给银子就好办事,这一点上来说倒是童叟无欺。
严世藩这几天并无要紧大事,不去内阁主要原因是刚纳了第二十七房小妾,他每日从早到晚都在小妾房中厮混,暂且没精神理会别的事。
接到老父传召,严世藩才不情不愿的从温柔乡里爬出来,前往书房见老父。
严嵩在私德上倒是个古板的,见儿子白昼宣淫顶着两熊猫眼的样子,顿时是气不打一处来。
顿一顿足,刚要训斥,严世藩早有准备,袖口抖一抖,将袖中一叠稿纸取了出来。
“大人,这是儿子修改过的青词。”严世藩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牙齿:“你也不必多看了,皇上的心思喜好,儿子摸的清清楚楚。”
严嵩替嘉靖写青词也有十来年了,嘉靖皇帝对道教的尊崇和信仰已经有些病态,青词是写给上天的祭词,要求文采华丽,能写好这玩意的大臣寥寥无几。
自从大礼仪胜利后,从费宏到张骢再到夏言等大臣多得力,嘉靖前二十年算的上海内无事,大明国势就算不是蒸蒸日上,也是扳回了武宗年间乱政带来的乱象,嘉靖也因此自诩甚高。
聪明人没有对手就只有拿老天当对手。
嘉靖开始修道练丹,希图走上长生大道,入了门之后想再脱身就难了,这十几年来,杀夏言,用严嵩而信之不疑,多半就是因为嘉靖将主要精力用在练丹修道上了。
哪怕是俺答入寇围困京城时,严嵩的主要精力也是用在写青词上,近来得宠的礼部尚书徐阶,也是青词之道的好手。
“果然不差。”严嵩瞄了几眼便可以确定,自家儿子修改过的青词更妥当,严嵩本人年纪大了,精力不济,若是将他的原稿青词呈上,怕是要惹怒皇帝。
夏言之死,固然是严嵩暗中陷害,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夏言不喜道教,多次在修道之事上顶撞嘉靖皇帝,取死之道,就在这小小青词上,不可不慎哪。
“就是嘛。”严世藩心急回屋去,翻着白眼腆着肚子道:“近来朝中又无大事,父亲着急忙慌的叫儿子来做甚?”
“昏话。”严嵩指着桌上一摞奏疏,骂道:“你不替为父票拟,要将这首辅的权力交给别的大学士去做么?”
“给赵治和李本再加十个胆儿,看他们敢不敢揽权?”严世藩嘀咕一句,还是将厚厚一摞题本抱在怀里。
“这些题本,儿子一边喝着小酒一边批,半个时辰不要就弄完。”
严世藩吹着牛,翻看着奏疏,待看到孟长乐那一本时,咦了一声,说道:“爹,这一本有意思的很。”
“荣王这事,就是诬陷污告。”严嵩半眯着眼道:“虽是小事,但涉及到今上继位时的一些过往,所以为父有些吃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