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第172章 绝路（第1页）

彭与臣在常德府城自有住处，好歹也是出身保靖彭家，就算是旁系子弟也不是普通人能比。

李文进示意的弹压行动终于是雷声大，雨点小，几乎是停止了。

很多碍眼的过于桀骜不驯的生苗被撵出城外，估计也就是几百人左右，对城中的情形几乎没有什么太大影响。

毕竟是要顾忌很多土司的看法，李文进也不好做的太过份。

张岳这样的朝廷重臣是不在意，定了痛剿的方针后就不留余地，李文进这样还要在常德府和湖广混下去的地方官员，就不可能不在意土司们的看法。

光是在常德附近，除去辰州和澧州之外，其余西南，西北，正西各个方向几乎全部都是土司寨子。

沿着沅水，澧水，资水附近，大小土司寨子过百个，大的州一级的宣慰司也有好多个。

常德是水运中心，也是西南门户，土蛮，熟苗，生苗，这些异族人就不可能被完全都赶出去。

彭与臣从澧州来，他是澧州千户所的总旗官，来此自有目的。

身为宣慰司的人至大明卫所任职的也不在少数，但一般是家族旁系了，在几十年前编入各个湖广卫所之下，时间久了获得世职，甚至任职在百户以上的也不在少数。

彭与臣的父亲彭应时就是澧州千户所的副千户，保靖彭家在澧州的势力也不小。

此外还有保靖州大寨和附属的土蛮寨子，苗寨，永靖彭家的常备兵过千人，如果朝廷征召可以出动三千到五千人左右，在西南地方算是中等势力的土司。

播州杨家，可以出动万人。

石柱土司马家能出动五六千人，贵州的安家和奢家都是可以动员几万人的大土司势力。

永顺府彭家也能动员三千到五千人，势力与保靖州彭家相差不多。

两个彭家出自同源，似乎先祖还算亲戚，但几百年下来了，地界相邻，彼此的摩擦并不少，不能说势同水火，但也是与普通的邻居土司一样，相处之时并没有特殊之处。

几个熟苗和生苗混杂着走到彭与臣的居处前，轻轻拍门之后得到允许，众人推门而入。

“见过老虎汉！”

为首的居然是个生苗，蓄发垂鬓，两耳带着银环，头顶包布，顶插白翎，腰间佩环刀，个子不高，但肌肉异常结实，象是一个移动的石块一般，脸上的神色也是如磐石般冷硬。

在向彭与臣抚胸问好时，这个生苗汉子的神色也是异常冷峻，与其说是敬畏彭与臣，倒不如说是向其身后的彭家势力躬身。

其余的熟苗和生苗也是类似打扮，只是熟番苗寨的人才看的出来，头裹黑布插白翎的是贵州苗，他们多带环刀，药弩，标枪，这都是贵州黑苗的标准打扮。

永顺和保靖苗，则多半垂发，武器也是以枪为主。

当时的记录：湖广永顺苗性悍野，贪而多疑，蓄发垂鬓，两耳带圈，出入佩刀携枪，祀鬼，刻主为契，少不合即行劫杀”。

“贵州九股蛮，健者结束（训练），尚能左执木牌，右持标杆，口衔利刃，捷走如飞。”

彭与臣是保靖苗，和永顺苗的风俗打扮是完全一致。

眼前之苗便是来自贵州，是贵州苗的一支。

老虎汉，则是生苗对武勇之士和部族武士首领的敬称。

一般得哨长级别，才够的上这个尊称。

从眼前称呼来看，这伙贵州苗对彭与臣还算尊敬。

彭与臣等人关闭院门，才神色冷峻的道：“龙应田，最近两年，你们过来多少次了？永顺府，保靖州，澧州，辰州，到处都派了人。我们保靖彭家早就表明了态度，虽然宣慰司和附近州县都会有摩擦，也有冲突。大明官府也不一定全是好人，但我们宣慰司是忠于大明，绝没有异志。你们若是听劝，就该明白朝廷已经下了决心，这一次动员十万人以上的大军，土司兵只负责带队引路，你们再不肯受招抚，恐怕要难保性命了。”

龙应田如石块般的脸庞显露出笑容来，他缓慢而有力的道：“嘉靖二十九年时，官兵出动十六万人，龙求儿，龙母叟都死了。他们都不会后悔，我们也不会后悔。朝廷对我们欺压太甚，官府当我们是猪狗，汉人，都可杀！”

彭与臣叹息一声，说道：“二十九年大半是土司兵，现在大半是湖广兵，勋阳兵，贵州兵和四川兵，朝廷经制之师多，这些人下手可比各宣慰司的土司兵要狠的多……你们要小心了。至于说什么汉人皆可杀，还是太偏激了，汉人朝廷管着比咱们苗寨大几万倍的地盘，生活着亿万人，除了咱们土蛮人，苗人，九蛮人，侗人，僮人，还有北边的蒙古人，回人，藏人，辽东的女真人，相对汉人咱们都只是小族，只要咱们臣服朝廷，朝廷就能容下咱们。汉人太多，朝廷下的官员也多，官也有好有坏，你们是遇着坏官心里愤怒，如果有好官的话就是另外的光景了……”

眼前的贵州苗脸上还是如岩石般冷硬，腊尔山苗乱已经好多年了，从龙求儿等人到现在的龙许保和吴黑苗等人统领，活动中心从思南府到思州一带，曾经的铜仁一带三十多个苗寨都被破了，大明官兵的军纪不可能有多好，破寨之后玉石俱焚，不知道多少老人孩子和妇人死在兵火之下。

在这样规模的战事之下，彼此间的仇怨结深了，要么龙许保等人能击败明军，使铜仁一带苗寨完全自立，大明认输退出。

要么就是龙许保和吴黑苗还有眼前的这些生苗被彻底杀服，首领杀光，剩下的人丧胆后向大明投降。

彭与臣是在大明生活的熟苗，他心里明白第一个结果是不可能的。

大明就算这一次失败，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十万不行就二十万，二十万不行就三十万。

彭与臣内心不乏悲哀，其实眼前龙应田等人都是好汉子，但看起来已经是走在绝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