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方越是合算的买卖,对另外一方显然就不合算了。
卫所军要交纳赋税,民户不需要。卫所军要备有铠甲兵器,每年还要自造和上交一部份,民户也是不要。
卫所军要训练,要浴血厮杀,民户也是不需要。
卫所军还被武官层层盘剥,当奴隶一样驭使他们当免费劳力,武官们侵占公田和军户私田,驭使军户替自己种地,一个个武官趴在军户身上吸血,使得他们不堪重负。
这样才使得七千多正丁的常德卫现在只有五千丁。
随着情形的恶化,估计到万历,崇祯年间,这个卫能有在册一半人数,操练守备军人能有二三百人拉的出来就算不错了。
放眼全国的几百个卫,个个如此,所谓武备废驰,不过如此。
朱载墐眼中显露沉思之色,常德卫的实力如此,怕是连仪卫亲军都远远不及……
赵显此时道:“过衙前街,前头不远是南北大街,再往东便是莫公桥和东门,出东门就是接沅水的官码头,这里人员混杂,来往人群中还有不少苗子,熟苗生苗都有,相公要多加小心,不要和我们离太远。”
走出衙前街后,又有一些大片的宅邸区,但和衙前街还有北门方向多是深宅大户不同,眼前的街道上开始出现商行店铺,还有那些只有一进几间的小门小户人家了。
甚至有一些人家就是临街的两三间屋子,不过好在是府城之中,多半是砖瓦房舍,只是有一些明显时间很久,墙壁上都是爬满青苔,老旧不堪了。
这里的灯火黯淡了不少,就算商行店铺都还没关门,有一些临街的房舍里也有隐约闪烁的灯火,但和那些高门大户不计成本悬挂成片的灯笼相比,这里的明亮程度就相差甚远了。
好在周胜手中也是提着灯笼,一行四人也不大起眼,朱载墐悠然而行,两个仆人一个书僮簇拥着秀才相公,象极了晚间出门游玩访友的普通生员。
相比较那些蝇营狗苟为了生计奔波的普通百姓,生员阶层显然要悠然自在的多,也是有兴趣和心情在晚间出门访友的人群之一。
普通人在此时已经赶紧点灯吃饭,或是已经吃罢了晚饭,在睡前最多点一小会的灯,由着主妇涮洗,家人们在灯前说一阵闲话,等涮洗完事了,便是赶紧吹熄油灯,节省灯油,断然不会肆意浪费油灯。
至于更高档的蜡烛之类,这些普通人家是绝不会购买,便不会使用。
越往东南方向走,人烟就越是稠密起来。
常德毕竟是湖广近川黔的大府,往来的行商很多,各县乡镇到府城公干游玩的人也是不少。
这里靠近莫公桥和官码头,来往的苗人也是不多。
朱载墐此时已经知道,生苗也分若干寨子和部落,有些在后世其实不算苗人,比如保靖州和永顺府在后世算土家族,其实彭家的先祖在唐末宋初是士族出身,后来占据州郡地方,驭使的部下又多半是夷人,时间久了就被宋朝和大明划分为土司势力。
这两个在大明被视为苗人土司的世家反而是汉人出身,实在令人大跌眼镜。
从唐传至大明,还一直传到清朝雍正乾隆年间,终结改土归流,论政权的稳固性,这些苗夷土司倒是比中原正朔要稳固的多。
果然也是如赵显所言,越往南行,行人越多,客商也是越多。
行人稠密主要是奔着官码头一带的商行,常德府是水运中心城市,不光是管着自己一府诸县,附近的大量州府土司俱是要经过常德,前经过洞庭湖进入各条水道经行,或是人员流散,或是转运货物,且不光是湖广本地,广西,贵州,四川的行商行人,都是可能走常德这一条线。
到了此时,城门尚且没有关闭,过往人员仍然相当稠密,且在其中有很多明显的做苗夷打扮的在人群中经过。
这些苗夷多半以布裹头,身上多有银饰,腰间则一律配刀。
朱载墐对眼前的市井风貌极感兴趣,往来的黔首汉人,头裹黑布,身着灰色短褐的多半是小工力夫之类,有着活计令他们做,这才迟迟没有返家休息。
过往之时,这些汉人多是满脸疲惫,身体也是显露出透支之后的瘦弱和精干兼具的特色。
牵马牵骡经过的,多半是湖广南路或是附近州县过来的商人,他们贩卖的货物不一而足,但此时云集常德府城的,多半便是粮商。
商人们穿圆领长袍,或是深衣,头戴东坡巾,各人身家不同,打扮也是不同。
有人还是穿着布袍,有人则是绸衫,还绣着花或是蝙蝠一类的图案。
嘉靖年间,民间风气渐开,虽不似隆万开海贸易后那么奢侈放纵,但也是比大明中前期时,民间要有活力和轻松的多了。
朱载墐行走于其中,看着往来人群,眼前暮色低垂,灯火如繁星一般点缀着街市,一幢幢两层或三层的楼房商行如同在画布里一般,只是眼前的景致是鲜活的,无比的真实,也是令朱载墐感觉无比的震撼!
就是眼前这鲜活的景色,这浓郁的市井气息,令得朱载墐深深的感觉到,自己身处于这个时代,也溶入了这个时代!
“相公,前头便是莫公桥,是臣等安置王来等人之所……”赵元指着前头不远处的一座石桥,沉声道:“王来等人应该是还没有离开常德,毕竟相公让他们等候一段时间。”
朱载墐点点头,说道:“却是叫他们失望了!”
赵显,赵元和周胜三人都是面露气愤之色。
朱载墐是令长史司写信给永顺府宣慰司,以王府名义和对方协商,王府愿用大量钱粮赎回王来等人寨中亲人,结果却是被永顺宣慰司断然拒绝。
这等土司也是知道亲王在大明并无实权,他们对大明朝廷和地方的文官大吏极为恭谨,却是未将朱载墐这个亲王放在眼中!
另外的原因便是,此次王来等人之事,也是令永顺府颜面无光,其自然是不肯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