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胜在下值之前,终于得到朱载墐明确的指示。
“赵么儿,赵桑秀,平素在宫里颇受排挤。”朱载墐沉声道:“你去寻她们,告诉他们是我的意思,我知道她们受苦了,也知道赵家的遭遇。但我在王宫里,和她们,和赵家的遭遇相差不多。虽然我身份高贵,但个中滋味也是难过的很。这个话,你不要明说,只能暗示,看她们能领悟多少。”
朱载墐说话时,声调不变,语气平和。
但在周胜耳中,却是如雷鸣一般震个不停,令得他头晕目眩。
荣王府的情形,稍有眼光和智识的俱是早看了个透,怎奈此前的荣王殿下一直懵懂无知。
周胜眼中泛泪,叩头道:“殿下看来是明白了。”
朱载墐叹息道:“是明白了,不过也有些积重难返了。我这般身份,尚且有人敢暗中投毒来害我,可见这王府局面有多险恶。你告诉么儿,桑秀,一向我亏了赵家,但也是颇有苦衷。”
周胜叩头道:“殿下此前也是需得隐忍,也是没办法的事。今次有人敢投毒,殿下还是要设法掌控王府,不然太过危险了。”
朱载墐轻轻点头,眼前这奴婢还是少年时就进王府,十多年就在王府长大,现在看来还是有些忠枕之心。
周胜误以为自己是被投毒之后,迫不得已的反击,也可能是因为下毒之事而警醒。
这当然是个误会,不过也由得他去。
朱载墐上前两步,轻轻拍了拍周胜头顶,这个简单的动作令得眼前这小宦官激动的浑身发抖。
朱载墐道:“你要小心哩,莫被对头发觉不妥。”
“殿下如此信任。”周胜连连碰头,激动不已的道:“奴婢这性命现在就献给殿下又能如何?”
“你这有为之身,莫轻易浪掷了。”朱载墐道:“替我多看,多想,多发掘些信的过的人手,最少在我十步之内,我要用的俱是信的过的人。这事交给你,怎敢轻言去死?”
“奴婢一定尽全力。”
“和么儿,桑秀说,信的过的,到底还是自家挚亲。”
“奴婢明白!”
眼看周胜倒退而出,朱载墐目光追着这小宦官看了半响,待对方消失在殿门之外良久,他都没有移开眼光。
“看来这周胜已经明白我的意思,”朱载墐捏着眉间,心道:“这人未必有多忠诚,但旁人挑李简没挑他,说明此人最少在表面上是忠于荣王府,或者后头有大人物,令人有忌惮之心。没有人拉他,便足以大胆用他。至于么儿,桑秀,就由得此人去点明白。王府中,宦官,宫女,这些人只能用来当近侍,办一些见不得光的差事。真正要想振作,奋起,掌握王府,首先第一步便是要有信的过的人来掌握王府武力,所以我要拼命拉住赵荣他们……赵家,莫叫我失望才好!”
夜色已深,新上值的宦官们已经在忙碌着朱载墐入睡前的点心,有人在铺床叠被,有人点亮明烛,有人准备书籍玩物,有人准备热水毛巾等物。
一切看似有条不紊,但周胜离开后,朱载墐似乎又有了一种隐隐的孤单感。但他腰背挺直,面容平和,令人看了有一种感觉,就算是天崩地坼,眼前这位青年亲王都不会为之所动。
但朱载墐自己知道,现在的自己相当的不稳重,相当的急切。
有点儿象追女孩的时候,内心七上八下,花和表白信送出去了,能得到什么样的回信,他自己毫无把握。
如果说有把握的话,应该是被拒绝……
嗯,本王追女生被拒绝的经验,那是相当的丰富!
难道被拒绝多了,养成了现在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这算是因祸得福吧……
……
桑秀和么儿住在玉熹殿西侧的大片院落群中,周胜和李简等人住在宫女靠北一些,院落的大小,格局都相差不多。
众人在王宫里当然是不能升火做饭,每天各人的饭食都是由王府的典膳司负责供给。
各处都是分片,宫女这片好几十人一组,各人轮流到膳房打饭。
周胜到院落前的时候,正巧看到桑秀和么儿扛着饭桶回来。
大桶的二米饭,也就是杂粮米和精米掺着做,加上大桶的菜汤,配一点酱瓜酱萝卜,这便是宫女们的饭食。
“你们还得做这个?”
周胜上前两步将扁担接下来,皱眉道:“这不是粗使宫人的活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