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载墐感觉自己是个溺水的人,两手乱抓,却抓了一手的空……
身边没心腹的短板,可是得赶紧补上啊……
说是要补,朱载墐猛然一下还不知道怎么个补法,说破大天,他前世也就是个刚上班不久的学生,还好是孤儿出身早早就混社会,人模鬼样鬼模人样的见的多了,后世的资讯也发达,什么阴谋诡计想的出想不出的电视上都演过,要不然他估计自己这会子已经又交代了……
……
晚膳在相当沉闷的气氛中吃完,原本还可以命奏鼓乐助兴,朱载墐不喜欢听那些吱吱呀呀的声音,传令免了。
太阳逐渐转为昏黄之色,整个王宫大半殿阁都用黄瓦,亲王殿阁规制只下天子一等,只是规制略逊一筹,此时朱载墐站在殿阁阶上,眺望四周,到处一片黄光灿然,所有殿阁的瓦片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令人有一种无比辉煌与壮美之感。
整个王府,只有春熹门内的后园有竹光山水,建筑也多半青砖碧瓦,也是朱载墐瞩目之时,特别留意观看之所。
四周侍立之人渐渐多起来,用过晚膳之后便无事了,人们聚拢着等荣王殿下的吩咐。
往常朱载墐会看看戏,或是召开酒宴,也可能听听评书,最雅致的事便是召来画师吩咐画画,朱载墐在一旁饶有兴味的观看……王府的日子虽然富贵,但也实在太清闲了,除了杂耍戏班,还有各种清客,画师,琴师,棋道高手,擅说笑话的高手等等,不一而足,真是不为无为之事,难遣有涯之生。
在此之前的朱载墐并不觉得苦闷,现在的他却是有一种感觉,眼前的一切象是个无比华美又无比坚固的囚笼,自己便是这笼中身份最为高贵的鸟儿,困守于其中,虽然华衣美食,应有尽有,但这些却是拿自由来换……
当然,朱载墐并非矫情之人,现在是嘉靖三十年,距离大明亡国还有近百年时光,若非有致命的危机在眼前,他又何苦为难自己?方圆数里的王城后苑,将来可以培养读书,画画,作文,下棋,听戏的兴趣,也可以多多罗致美人,尽享齐人之福……大明的亲王只要不谋反不弑亲,富贵荣华,醇酒美人,一切俱是应有尽有。
但要命的便是,眼前有步步危机,稍有不慎,最好的结局也是被发配凤阳,高墙圈禁了此一生。
圈禁看似仁慈,其实被关押在小院里几十年不得见人,真是生不如死。
这样的结果,还不如自己了断的好。
近在荆州的湘王朱柏,便是在建文帝削藩时自焚而死。
天色渐渐黑下来,整个宫禁象是一座巨大的怪兽,张大了嘴巴,等着把朱载墐给吞噬下去。
……
夜晚的常德府行人渐少,衙前十字街上还有一些骑马或坐轿的官吏经过,出了十字街就是东西大街,学宫,关帝庙,城隍庙,还有东西鼓楼都在大街之上,能在沿街建造宅邸的非富即贵,都是身家丰厚且身份高贵的人。
不提别的,城中的几座郡王府也是沿着大街,由东及西,围绕着正中居北的荣王府次第铺陈展开,夜幕之下,丝竹管弦之声陆续响起,这是那些郡王们的府邸传出来的音乐声,他们是常德府的富贵闲人,既不需要如引水卖桨之流的贫苦百姓早出晚归的劳作,也不需要如商贾之流斤斤计较的算计出入账簿,计算利润,心力交瘁。更不是官员,公事繁忙迎来送往,稍有不慎触犯国法可能落个贬官抄家的下场。
这个世界几乎所有人都各有其职,只有眼前这些大明宗王们,一个个富贵清闲,每日惟一要操心的事情便是如何打发消磨时间。
孟长乐心事重重的骑马而行,在从这些郡王府经过时,他也只是略微扫了几眼便是将视线收回。
身为荣王府的右长史,这些郡王府孟长乐都相当熟悉,那些郡王对左右长史都相当恭谨和客气。
这些郡王身份高贵,但每年的俸禄和各种收入都是经过荣王府发放,这些事都由王府长史们负责,他们虽谈不上需要巴结长史,但相较其它的官员,郡王对王府长史显然要更客气几分。
至于那些镇国将军,奉国将军,和镇国,奉国中尉们,对王府长史更是毕恭毕敬,惟恐惹怒长史,钱粮被故意拖欠,克扣。
大明立国已经超过百年,宗室不停繁衍生息,宗室规模比国初时扩大了十倍不止。亲王和郡王们都富贵之极,但那些将军和中尉们凭着固定的俸禄就很难生活富足。
有一些远宗的中尉,甚至贫苦不能温饱,穿着不能遮体的破烂衣袍,住在贫民窟中的陋室,惟一的指望便是菲薄的禄米收入了。
他们不能经商,不能打工,不能参加科举,也不能从军,从政,任何普通人能做的事,宗室俱不能做。
他们的婚丧嫁娶,都是由礼部和当地的亲王府当家作主。
甚至连宗室的姓名都不能自主,按祖制,是由礼部和王府官员按宗室行辈替宗室取名,第二字是字辈,第三字一般则多半选很罕见的生僻字,多半人都读写不出。
穷困宗室,若不能交好王府官员,不能贿赂主事者,中尉至死还没有轮到取名字的,或是不得婚配的,大有人在。
外人眼光多半羡慕,孟长乐的眼中却是一片漠然,冷冷扫了那些郡王府几眼后,他便转过脸来,专心致志的骑马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