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珩在悬崖边,呆坐了一整夜。
他望着不见底的深渊,眸中一片空洞,想不通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她纵身坠入千丈深渊,湍急的湖泊和尽头的海域,几乎没有生还可能。
他从步入东宫开始,将筹谋和算计置于日常,从未扰乱过棋局变化。可他没想到,这朵小白花会脱离掌控,玉石俱焚。
次日晨光破绽。
暗鸦领了恒楚帝口谕,小心翼翼地行至崖边:“殿下,陛下令你回宫,公主遗物要全部规整收箱,扶桑国王会派遣使者来接。”
垂坐在岩石上的少年抬起头来,淋了一夜的雨,脸色极为苍白,一向运筹帷幄的黑眸,撕裂出细缝,挣扎从中渗出。
整个悬崖口,寂静得只能听见风声。
暗鸦没有得到回应,不敢开口催促,只能保持行礼姿势,屈身等待着。
他能真切感受到太子情绪低沉。可太子毕竟不是能沉湎伤痛的普通百姓,他身上还肩负着更重要的责任。即便在这里呆坐一世,人死也不能复生。
暗鸦拧动手心,打算硬着头皮劝告一句,殷珩忽而打破沉寂。
他的声音淡淡的:“给她立衣冠冢。”
他不想承认她死了。
可他若不开口,扶桑国使者接手,他连能惦念她的地方都留不下。
暗鸦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应声道:“小人领命。”
他转身想要规整遗物,殷珩却先行一步,将物件用丝绸覆盖,小心翼翼地置于盘中,而后放入马车里。
江渊忽而开口:“殿下,这人与马的尸体如何处理?”
“就地掩埋。”
“明白。”
殷珩接过了马夫手上的长鞭,载着遗物挥鞭往皇宫方向走去。
暗鸦有些疑惑:“不是说设立衣冠冢吗?殿下怎么把遗物带走了。”
“想睹物思人吧。”江渊叹口气。
暗鸦眸色一暗,翻身上马,也跟着回宫。
东宫。
兰香双手附在身前,惊讶道:“东宫挂上白绸,恐怕于礼不合。”
她以为自已听错了,太子将阮今禾的物件放入书房后,竟令她找礼部安排,将东宫挂上白绸,中央大厅设置灵堂,缅怀七日。
这实在太逾制了,若是恒楚帝怪罪下来,整个东宫的侍者都有连带罪责。
“孤的话不说第二遍。”
兰香浑身一抖,应答道:“奴婢这就去找礼部大人安排。”
太子脸色过于阴沉,她很有理由相信,若是晚行一步,她的下场不会好过。
按照宫中规制,即便阮今禾成了良娣,也受不得东宫守灵大礼。可偏偏太子无视规矩,做下人的只能顺从为之。
礼部动作很快。
崖下带回的物件被置于托盘中,摆在正厅祭堂中央,兰香把两侧白烛点上,在令宫女摆上香案,白底黑字粘贴送别语,一个诡异的灵堂便安排好了。
殷珩换上米色丧服,坐在蒲团上,望着铁盆中汹涌燃烧的火焰,迟迟不投纸钱进去。
那零碎的火星中,仿佛能看见她莞尔的笑颜,接着燃烧殆尽,消失不见。
兰香和暗鸦等人都守在外头,皇后来过一回,没有走入,对着灵堂摇摇头,便转身去了养心殿,安抚恒楚帝的不满。
天空被泼上了墨色。
里头的人抬起眸来。
他双目熬得猩红,血丝纵横交错,望着那叠女子衣物,自嘲道:“阮阮,你真狠心。”
“你连具完整的尸体都不给孤留下,孤连握着你的手告别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