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怡看向周十九微笑的脸,“我说的对不对?”皇上被百官称为圣君不是没有道理的,至少从表面上看来对于任何政见皇上都不会一意孤行,想要朝廷上少于争执,让文武百官顺利接受自己的决定,作为至高无上的皇上比谁都会利用权柄。现在大家都以为皇上接受姻家的意见,少花兵力在海上,实则不过是缓兵之计。姻奉竹被倭寇杀了之后,皇上更加可以顺理成章赏赐爵位给姻家。那些反对建立水师的人,开口反对之前又都会想起姻奉竹的下场,到时候支持的人将会占多数。
民心所向,朝工支持,大周朝的水师才得以顺利建立。
周十九眼睛里好像润着一层柔和的光,“我以为元元要问我是不是被罚了半年俸禄。”
周十九和姻奉竹在皇上面前争论政见,输了的那方自然要受到一定的责罚,半年俸禄换了姻奉竹随商队出海,琳怡垂下眼睛,“我不用问,郡王爷什么时候都不会吃亏,”琳怡微微停顿,“姻家公子和郡王爷是有交情的,郡王爷不准备提醒姻公子,这一去到底会有什么结果?”
周十九脸上的笑容停下来,一瞬不瞬地瞧着琳怡,“元元真以为我什么都没和姻公子说过?姻公子不肯改变想法,总不能让我变了政见站在他那边,圣意已决,就算我站在他那边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琳怡听得这话晒然一笑。
不是周十九的真心话,周十九从来就想要朝廷打开海禁,他从头到尾都清楚最终会走到哪一步。
琳怡垂下手来。腕子上的玉镯碰撞出清脆的响声,这两只玉镯是她今天早晨特意戴的。周十九前几日拿来送给她的,两只镯子,一只是鲜艳的翡色,另一只是翠色,虽然不如蓝田玉贵重,漂亮在两只镯子的花纹对应,眼看着让人想起翡翠两个字的由来,雄鸟翡、雌鸟翠,羽毛是赤色和绿色。一对鸟儿合起来就是翡翠。
所以这对镯就是要一起戴来。
早晨琳怡戴上镯子,还故意将手伸出窗子去。轻轻转动手腕,两只镯子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可是而今只是觉得刺耳。
周十九看着琳怡的手腕,“元元什么时候戴的这对镯子。”
但凡她有什么变化,周十九早就会察觉了,现在提这个无非是想要提醒她,她是康郡王妃,该站在他这边。
琳怡不再说话。转身要离开。才走了两步,手就被周十九握住。
“元元,只要有争辩就会有对错。姻家只因被前朝皇族器重就不肯在大周朝入仕,成祖、高宗先后想启用姻家人,都被姻家推脱,若是换做前朝任意一个皇帝,姻家都会被灭了满门。”
所以拖到现在已经很仁慈了。
她早知晓周十九的冷酷,却忘了周十九是正经的天潢贵胄,若论对大周朝的忠心是多数人及不上的。
琳怡心底突然烧起一把火来,“姻家已经与世无争,在福宁姻家悬壶济世,光是姻语秋先生就不知救过多少人……相比之下,有多少宗室子弟肆意妄为,郡王爷既然从大局出发,何不先从身边做起,让宗室子弟先做了表率,”说着轻笑一声,“我们陈家是勋贵,依然要帮衬宗室种土地养佃户,更遑论普通百姓。平日里赴宴席我也常听说宗室营那边出人命,倭寇远在海那边,死于倭寇之手的百姓,比灾荒时饿死的少了多少?姻家说少费军资减少赋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税,哪点错了?凭什么宗亲、勋贵锦衣玉食,已经逃去福宁的姻家就要去送死。郡王爷心里怎么想的我看不透,郡王爷不想说也可以不用说,只是不用拿冠冕堂皇的话来做借口。”
周十九从来没见过琳怡这样的目光,即便是昨晚,他想要竭力看清,也被她避开了去,现在却不再遮掩,而是真真切切地恼怒地瞧着他,第一次让他真真切切地看清她的情绪。
因为姻家、福宁,有她最快乐的时光,她将最真切的过往都留在了那里,进京之后她变得谨慎小心,将所有的情绪藏起来,凡事尽可能做到尽善尽美,可是唯有终身大事却被他算计。她虽然不曾哭哭啼啼的闪躲,却不代表心里没有思量、计较。
周十九仍旧微微笑着,“江南才子不少,每年参加科举的都不算多,姻家虽然避去了福宁,仍旧与江南的大族往来,若是姻家能为朝廷所用,朝廷不知道能选多少可用之才,这是皇上的原话,就算没有水师的事,姻家也不能再隐居避世。”
话说的再好听,也遮掩不住周十九真实的性子,只要对他有利,旁人一概可以不用理会,在周十九眼里,只有他自己。这样玩弄权术和成国公有什么区别?
若是她没经过前世说不得还会信周十九,可是经过了从前,现在的姻家和当年的陈家的情形如出一辙,就算她想要说服自己,都没有理由,更找不到借口。
周十九娶她不过是因利益驱使,陈家没有当年被夺爵之事,或是父亲没能帮衬周十九除掉成国公立下大功,周十九不可能大费周折地将她娶来。
这些不是她的猜测,是前世真真切切发生的事。
所以他们之间注定隔阂。
窗外天际一亮豁然一声惊雷,如同巨大的烟火在天空中炸开,琳怡吓了一跳,回过神已被周十九拉进怀里。
周十九的手习惯性地轻拍她的肩膀,如同每晚睡前一样。
响雷过后,大雨瓢泼而下。
潮湿的味道顺着窗子飘进屋子,将屋里最后一点温暖也都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