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老爷脸上露出莫测的笑容,“不着急,慢慢来,你年轻有为,总有出头之日。”说着弯腰上了暖轿,留下躬身相送的林正青。
林正青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直到周大老爷的轿子不见,他才让人服侍着上马,不知怎么的,他眼前总是浮起那满是鲜血的裙角。
怔愣了片刻,林正青冷笑一声,他虽然没能像陈氏一般记得前世种种,但是凭着零碎的记忆,他将来也能位极人臣。想到这里林正青笑容更深切了些,果然是前世因今生果,没有前世死于乱刀之下,哪有如今将要到手的富贵。同样是死在一起的陈氏……他不是没想救过她,只是她不知悔改,硬要走上那条路。陈氏永远失去了翻身的机会,这就是命运。聪明人能改变自己的生活,愚蠢的人却只有一个结局。
……
眼看着周十九的袍子一层层地打开,琳怡的手就不受控制地抖起来,巩妈妈一手搀扶住琳怡的手臂,“郡王妃,让奴婢来吧!”
挺着大肚子却早就将行动不便抛在脑后,只是想要看衣服下的伤到底是什么样子,有没有比葛庆生的严重。葛庆生是张风子救回来的,这样来算,周十九只要不比他严重,一定也会好的,可是越看到最后越心惊,眼泪忍不住不停地掉下来。
周十九挽起琳怡的手,“倒些水……给我喝。”
琳怡转身去接茶碗。
周十九抿了口水,吩咐管事。“让陈汉将信送出去交给元祈。”
管事忙下去安排。
周十九微闭眼睛,松口气躺回炕上。
巩妈妈趁机靠过去,吩咐丫鬟拿剪子来。
眼看着血衣被揭下来,琳怡只能听到心扑腾扑腾乱跳着。每呼吸一下就好像有尖刀扎过来,疼得她颤抖。
周十九脸色苍白,笑得却仍旧轻松。好像这伤口并无大碍。
琳怡低头看过去,肉皮翻卷着,一片血肉模糊,暗红色的血很快就湿透了按在伤口上的巾子,根本看不清楚伤口到底是什么样子,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解开绑缚的布条。
眼看着一块块白色的巾子都被血湿透,止血的药粉一下子被冲开来。琳怡不停地向门外看。
张风子还没有到,等待的时刻竟然这样漫长,就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她的心,又痒又疼,不知如何是好。只想用刀剜出来,撕破身体的疼痛也好过现在的痛苦。
琳怡泪眼模糊地看着周十九,声音已经沙哑,“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他的身体很凉很凉,却伸出手来触碰她的鬓角,“你我之间总是有一道鸿沟,若是真让三王爷登上皇位,从此之后……我怕你会不肯原谅我……我不敢赌,也不能去赌。二王爷能安然登上皇位,就算没有我,还有广平侯府、姻家、郑家、皇后娘娘,他们会保你们母子平安。你说的对,我只会算计利弊,扶立三王爷。并不能换来如此的好处。”
周十九将话说的轻松,可若是站在周十九的立场想一想……皇后娘娘对她有恩,三王爷对周十九就没有半点恩德?二王爷承继皇位对她和广平侯府自然有好处,却要周十九冒着危险来换。
如果赢了固然皆大欢喜,若是输了又当如何?
撼动政局并非儿戏,哪里是张口闭口那般简单。
想想这些日子,也并非没有蛛丝马迹。周十九说过杀道士成琰的事,当时话中有悔意,他明明说不该杀成琰,否则将来只会被三王爷掌控,她偏是认定了他早就选了三王爷,说这话不过是告诉她结果已经无从更改……她并没有听明白其中的意思。
“为什么杀道士。”如果不趁机问清楚,也许她会被瞒一辈子。
周十九呼吸有些急促,不再那么悠长,浅浅的呼吸,让人听着都会疼痛,“我去陪都寻成琰,成琰已猜到我会杀他,于是将勘破的谶言说与我听。成琰说,为了明君登基,他师父真庵拼了性命为大周朝改运,时机一到世间一切得以重来,大周朝的运数被推到正轨。他还为我卜了一卦,说你我从前为仇现在为偶,这世上看到从前因果的唯有我的夫人,也就是你。成琰说,若我还不肯相信,只要回府问你,便知分晓。”周十九说完笑看琳怡。
琳怡目光霎时一变,她一直觉得所谓谶言就是道士骗人的,没想到成琰会说出这样的话……
难道真的有谶书之事。
周十九喘口气,“我从来不信道士,可是仔细想来,你为何知晓我是康郡王就对我有了莫名的敌意,你为何料定我一定会利用岳父,这一切不会没有缘由,若是让那道士见到圣上,免不了要提你之事,就算你不似他所说的知晓因果,听到这些……定会对我心生隔阂,无论我怎么做都不会让你安心,想到这里,我失手推了他一把,谁知他就摔在石头上死了,”说着静静地看琳怡,“我是不是做了件愚蠢的事,既然你对我早有防备,那成琰的话就是真的,你既然已经清楚,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地去掩盖。”
“那日你晚上做了噩梦,起身看到我,脸色变的难看,伸手打了我一巴掌,我却又觉得杀成琰没错,至少我能装作一无所知,让我们彼此没有面对的一天。”
所以那次她想要回娘家,周十九才会不顾一切地来拦,她以为周十九是为了孩子,其实是因为成琰的话。
从头到尾,看不透的只有她一个人,她过于沉湎过去,她过于在乎她和周十九之间所有的恩仇,她在意这些,不是因为周十九害死她。而是因为她早就爱上了周十九。
她的心中已经有了他,于是怨老天不公,不能给他们一个圆满的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