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陷入了一种诡谲的境地,方才还厮杀的凶,如今所有人都停下了,眼巴巴的望着石榻上的尸体。
良久后,师旷似乎终于渐渐适应了自己身躯,肩膀稍稍动了动,一条手臂抬起,食指与中指轻轻一扬,被制住的雪恢复了自由,什么鬼蜮伎俩,什么道行,此刻在雪什么没有表现出哪怕一丁点,她就像个丈夫出轨怒火中烧的悍妇一样,尖叫着就朝师旷扑去。
老白在我耳边嘀咕,说雷霆雨露,皆因情爱,这儿已经没我们什么事儿了,做个吃瓜群众就好,他敢打包票,一顿大嘴巴子指定没跑。
果不其然,雪在冲到师旷面前后,一只手高高扬起,眼看一个耳光就要落下,结果捱到近前,却又猛然停下了,她终究还是下不去手,只是死死盯着师旷,咬牙切齿说道:“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难道你连我都要防着吗?当年你害我全族,我都不曾怨恨过你半分,两千多年了,我每日都为你梳洗,寸步不离的陪着你,你的心难道是铁石吗?”
一道幽幽的叹息响起,片刻后,一个温和的男子声音从那具尸体里飘荡出来,却不见嘴唇动弹,极为怪异:“你说这是为什么呢?这世间除了我,还有谁人知你?你非人,亦非不死民,在你所谓的族群中不过是个异类,自小受尽白眼,不惜一切代价的想表现自己,证明自己,以至于生性乖戾,易走偏路,当年我不忍心对你下手,放你生路,其实那时我就知道,你迟早是要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如何能不防你?防你只是怕你万劫不复,岂不知,屠夫手段,菩萨心肠,无情才是有情!”
于是,雪再不提此事,反而滔滔不绝的怨起了师旷,说他寡情薄幸,明明就在这里,却不出来相见,让她枯守千年……
那种怨气,真的是让人不寒而栗。
要不是我心里还有疑问想请教师旷,绝对二话不说,立即掉头就走,太可怕了,我毫不怀疑,雪能滔滔不绝的骂上三天三夜,明明是个清冷绝艳的女子,硬生生被逼成了泼妇……
然后,师旷轻轻抬起了手,没有半句解释,只是轻声说:“千年恩怨散尽,随我一同长眠。”
再然后,雪拉住了师旷的手,轻轻依偎在对方身边,一句话都不说了,眼睛里只剩下了师旷。
老白仰头一声长叹:“呵,女人啊……”
师旷的头颅一点点的转了过来,正对我,依旧是一副死人脸,没有任何神情,温和的声音却从他身体里传出:“你是卫兄之后?你且过来。”
张歆雅下意识的在身后拉了我一把。
我想了想,还是忍着伤痛走了过去,小心翼翼的看了雪一眼,见对方正深情望着师旷,这才稍稍安心了一些,在石榻旁盘腿坐下。
没办法,这女人真的是个不定时炸弹,世上大概除了师旷,没人能制得住,谁知道会不会又抽风。
“嗯,倒是个聪慧之人。”
师旷僵硬的点了点头,道:“不过,你究竟是如何知道我在这里的?”
“尸体……”
我说道:“一具尸体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下,怎么可能长存不腐呢?这本身就不太对劲,至少在我所知里,只要出现这种情况,要嘛是尸体本身就成了气候,要嘛……就是魂魄可能还在,这具尸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算活的!!”
“有点道理。”
师旷道:“但还是不够。”
“一定要我说的那么直白嘛?”
我一摊手:“自己的屁股自己擦,只要还算有点骨头的男人,这大概是最基本的讲究了吧?”
雪扭头看了我一眼,不太友好,似乎对我说话这么难听有些恼怒,尤其是在说她的男人……
我耸耸肩,不再多说了,师旷何等聪明,和聪明人说话,只需要只言片语就行,更何况我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坑杀不死民的事情是他和我家老祖宗一起干的,这种事儿干的不干净,后患无穷,偏偏他师旷因为一己私情,愣是放过了雪,雪如果要报仇,肯定不会找他师旷,这笔黑账必定是算在了礼官头上。
这不是明摆着坑队友呢么?师旷只要是个老爷们,就一定得给我家老祖宗一个交代!
这个交代,自然是一份保险!!
师旷是个特别特别聪明的人,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看不透爱人的性情呢?他必定猜到在自己死后,雪会去窃走他的尸体,那么他的手段只能在尸体上做!
从他放走雪这事儿上就能瞧得出,师旷其实是个挺重情的主,这种人是很讲究的,他坑了自己爱人一把,又要算计自己的爱人,那么,他自己首先就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否则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如此一来,他似乎只有一条选择了——放弃往生轮回,自己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