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发生在青石村,那地方可邪乎着呢。已经三年没下过雨了,曾经好好的云河,现在就跟被利斧劈开的伤口似的,只剩一道深褐色的裂谷。
这天,敏敏踩在那干涸的河床上,就听见鞋底嘎吱嘎吱响,跟踩碎什么东西似的。她蹲下来,手指在河泥里一摸,摸到个白色碎块,凑近一看,妈呀,居然是人类的指骨!
正这时候,身后传来个沙哑的声音:“你果然也看到了。”敏敏回头一瞧,是村支书老周,叼着个旱烟袋,那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河床中央。敏敏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呼吸一下子就停住了。在那龟裂的泥块缝隙间,好几百根骸骨拼出了歪歪扭扭的“救救我们”,最末那个“们”字还少了一横,半截颅骨卡在裂缝里,那空洞的眼窝直愣愣朝着天空。
老周把烟头一踩灭,说:“二十年前修水库淹了三个村,都说迁走的人都去了外地。可水位都退成这样了,连一口棺材都没浮上来。”这话听得敏敏心里直发毛。
之后啊,敏敏在祖屋阁楼翻出一本破破烂烂、全是灰的相册。她父亲当年是水库工程队的测绘员,照片里好多人在山脚下测量呢,背景里的云河波光粼粼的。可敏敏翻着翻着,突然就僵住了。第三张合影的角落里,有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抱着个婴儿,可那女人的脸被烧出个焦黑的洞,婴儿的位置就剩一团模糊的白影。
更邪门的是,相册夹层里还滑出一张泛黄的工程图,背面用红笔潦草地写着:“7月15日,西谷村21户未撤离”。敏敏一查资料,西谷村就是被水库淹没的村子之一,可迁出名单上却写着全员撤离。正想着呢,窗外传来指甲刮擦玻璃的声音,她一转头,就看见玻璃上映出一高一矮两道虚影,高的那个连脸都没有。
有一天,后院的枯井突然冒出水来了。敏敏拿着手电往下一照,就看见水面上漂着几缕黑色长发,接着一张肿胀发白的脸“嗖”地贴到井壁上!她吓得往后一退,一脚踢到个硬东西,捡起来一看,是半截嵌在土里的石碑,上面刻着“西谷村义冢”。
当天夜里,暴雨噼里啪啦地下。敏敏做了个噩梦,梦到自己在水下走。那些腐烂的房梁间全是渔网,每张网里都裹着具骸骨。最深处有座石头戏台,那个穿蓝布衫的女人在唱戏:“七月半,鬼门开,活人填了死人债……”正唱着呢,戏台“轰隆”一下塌了,敏敏这才看清,女人怀里抱的不是婴儿,是一颗满是齿痕的头骨。
后来,敏敏去档案室,管理员给了她一盒受潮的录音带,说:“你父亲出事前寄存在这的。”她一放,就听见父亲颤抖的声音:“他们发现西谷村地下有锡矿……工程队接到命令提前爆破,21户人家还在睡梦里……那些尸体用渔网坠在河底,说是防止浮上来……”
突然,录音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惨叫,父亲最后说:“蓝姑抱着孩子来求我们,王工他居然……”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扑通”一声落水声,录音也断了。敏敏一想,工程图上写的日期——1999年7月15日,不就是中元节嘛。
没多久,河床中央的裂谷塌了。暴雨一冲,冲出好多骸骨,那些骸骨歪七扭八地勾连在一起,拼出个更大的“冤”字。更奇怪的是,参与过工程的老人们接二连三地死得不明不白。赵会计淹死在脸盆里,李司机被方向盘勒断脖子,最邪乎的是王工程师,失踪三天后,居然被发现跪在河床,双手反剪背后,嘴里全是湿淋淋的河泥。
敏敏在父亲遗物里找到一张老照片,1999年工程队的合影里,每个人背后都多了一道黑影。王工程师背后的黑影最清楚,是那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正把婴儿头骨往他嘴里塞呢。
有一天夜里,水位突然暴涨,敏敏被一股力量拽进了河里。她看见蓝姑站在戏台上,台下全是密密麻麻的骸骨观众。蓝姑说:“他们怕我们浮上来告状,用渔网缠住手脚,拿锡矿石压着。现在轮到他们尝尝被活埋的滋味。”
说着,戏台突然变成了工程队办公室,敏敏眼睁睁看着父亲被王工推进蓄水池。蓝姑的声音在她耳边叹息:“你爹偷偷记录真相,他们就说他失心疯跌进河里……”这时候,无数苍白的手从池底伸出来,把挣扎的王工拖进了淤泥里。
三个月后,水库闸门永久打开了。泡了多年的西谷村遗址露出来了,残垣断壁间歪歪斜斜立着21块墓碑。考古队发现,每具骸骨的手脚都缠着腐朽的渔网,孩童的骨缝里还嵌着亮晶晶的锡矿石。
敏敏把父亲的照片放进漂流瓶,让它沉到云河深处。夕阳把河水染得跟血似的,她好像听见戏腔和骨笛声混在一起:“因果轮回终有报,黄泉路短莫迟归……”再看河面,泛起一层细密的涟漪,就像无数只苍白的手在轻轻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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