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主徐徐走了进来,正值寒冬腊月,她披着一件金边琵琶襟绒毛大氅,搂的很紧,脸色纵然在温和的灯光里,依旧苍白,眼角的细纹,似乎又多了许多,声音飘忽不定:“是在等我么?”
火炉上煮着茶,已经开了。
荀礼沏在和阗白玉茶盏里,推了过去,笑着说道:“家主一到冬日,便起不来床。纵然是祭灶神,都是强撑着结束,我哪里会知道,家主会来。”
方家主坐下,手里握着茶盏,芳香从里面溢出,掀开之后,只见汤色黄绿清澈,漂浮在上面的茶叶满披白毫,如银似雪,浅浅尝了一口,滋味清淡回甘。她淡淡的说道:“难为你还记得,我喜欢喝白茶。”
两人说话的口气,不似夫妻,到像是好久未见的陌路人。
只有陌路人,才会客气而生疏。
荀礼细语说道:“家主喜欢不经杀青或揉捻,只经过晒或文火干燥后的茶,这点我自然铭记于心。”
“那你可还记得,我喜欢这茶是因为明目?”方家主撂下茶杯,神色淡然。
荀礼笑而不语。
她盯着他,目光锐利的像是一把刀子,口中带着惋惜:“虽然我一直在告诫自己,一定要擦亮眼睛,但是看你这方面,我着实是走了眼。”
“当初我兄弟三人,家主亲口选了我,怎么能说走眼呢?”荀礼不以为然的说道。
当年方家势头还没这么大,而荀家开始没落,一个老牌贵族,一个新贵初显,结亲自然是最好的选择。恰好方家家主夫君早逝,荀家自然派人结亲。因当时荀家在押宝上面,压的并非是昭帝,导致后来处处受到节制,最后一狠心,将自己小儿子许给方家家主,劝阻支持方家,方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当初说好了,下一任的家主,必然是荀礼的孩子,可是方家家主却反悔,还将荀家打压的抬不起头来,忘恩负义,不过如此。
“一转眼,你我成亲都已经十七载。元然年纪已经不小了,若是他能娶妻生子,如今我也是做外婆的人了。”方家主感叹的说道,眼中一闪而过杀意。
荀礼面色不改:“他与九王爷之间的事情,也是孽缘,但你我终究是斩断不得。只是元然这孩子,到现在都以为和九王爷的偶遇是天赐良缘,而非被人设计好的孽缘。”
只因那人是昭帝的儿子,元帝的哥哥,一旦闹出事端来,吃亏的只会是方元然。
无论方家有多厉害,与皇帝相比,终究是主仆之别。
荀礼仿佛听不出其中的意有所指,淡淡一笑:“我与他终究是继父,不比家主,元照还在你腹中之际,便不停的吃凉的东西,导致她差点生下来就死了。”他和蔼的打量着方家主,说道:“不过家主在那之后,就落下了病,看来不单单是对孩子狠心,对自己也够狠心。”
“那终究是我的孩子,我本不想如此对元照,可你却对元然下手,这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受的。”方家主的声音,充斥着淡漠。
荀礼笑了笑,透着些许的讥讽:“成亲之初,你便答应过后,一定会让我的孩子成为家主的继承者,可是你竟然违约。我荀家拼劲举族之力,才叫你有如今的地位,你过河拆桥,我又怎么能有情有义呢?”
夫妻二人,四目相对,烛火摇曳。
正是团圆的除夕,外边的烟花在不断地燃烧着,在天空中露出灿烂的一幕,然后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