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东宫,我才发现在下雨。丝丝寒雨打在脸上,冰凉沁骨,我不由得担心起来,如果雨下大了,明天的赏灯一定减了不少趣味。前年也是下大雨,虽然街坊间都搭了竹棚,仍旧挂上了灯,可是哪有皓月当空、花灯如海来得有趣。
青石板的驰道很快被雨润湿,马蹄踏上去发出清脆的响声。
街两旁的柳树叶子早落尽了,疏疏的枝条像是一蓬乱发,掩映着两旁的铺子,铺中正点起晕黄的灯火,不远处的长街亦挂起一盏盏彩灯。明天就是上元,酒楼茶肆里人满为患,街上车子像流水一样来来往往。上京就是这般繁华,尤其是节日之前的上京,繁华中隐隐带着点宁静,像是要出阁的新嫁娘,精心梳妆,只待明日。
我们到鸣玉坊前下马,早有殷勤的小子上前来拉住马缰,将马带到后院马厩去。
今晚的鸣玉坊也格外热闹,楼上楼下全都是人。我和李承鄞身上都被淋得半湿,王大娘见着我跟见着活宝似的,乐得合不拢嘴,照例就要亮开嗓门大叫,幸好我抢先拦住了:“大娘,先找间屋子给我们换衣裳,我这位哥哥是头一回来,怕生。”
王大娘打量了一下李承鄞的穿着打扮,她那双势利眼睛一瞧见李承鄞帽上那颗明珠,就乐得直眯起来:“当然当然,两位公子这边请。”
上楼梯的时候,我问王大娘:“月娘呢?”
“适才有位客人来了,所以月娘去弹曲了。”
我觉得很稀罕,依着上次月娘害相思病的样子,以我跟她的交情,都只替我弹了两首曲子,神色间还是无精打采。月娘不仅是这鸣玉坊的花魁,便在上京城的教坊里头,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寻常的达官贵人她都不稍假辞色,连我上次带裴照来,她都没半分放在心上。所以我不由得好奇问:“是哪位贵客,有这样的能耐?”
“还有哪位?”王大娘眉开眼笑,“就是上次来的那位贵客,让我们月娘惦记了好一阵子,这次可又来了。”
哦?!
我觉得好奇心被大大地勾起来,便缠着王大娘要去瞧瞧。王大娘显得很是作难:“这个……客人在阁子里吃酒……总不能坏了规矩……”
我软硬兼施了半晌,王大娘仍旧不松口。她在这里做生意不是一日两日,想来断不肯坏了名头。她待我们极为殷勤,将我们让进一间华丽的屋子里,又送上两套华服,吩咐两个俏丽丫鬟替我们换衣,自出去替我们备酒宴去了。
我怕自己的女扮男装露馅,所以等她一走,就把那两个俏丫鬟轰了出去,自己动手换下了湿衣服。李承鄞低声问我:“你打算怎么办?”
我傻笑地看着他:“什么怎么办?”
“别装傻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想法子去瞧瞧那个什么贵客!”
“那当然!月娘是我义结金兰的姐妹,万一她被坏男人骗了怎么办?我一定要去瞧一瞧!”
李承鄞“哼”了一声,说道:“你懂得什么男人的好坏?”
怎么不懂?我可懂啦!
我指着他的鼻子:“别欺负我不懂!像你这样的男人,就是坏男人!”
李承鄞脸色好难看:“那谁是好男人?”
当然像阿爹那样的男人就是好男人,不过如果我抬出阿爹来,他一定会跟我继续斗嘴。所以我灵机一动,说道:“像父皇那样的男人,就是好男人。”
李承鄞的脸色果然更难看了,好像一口气憋不过来,可是他总不能说他自己亲爹不是好男人,所以他终于闭嘴了,没跟我继续吵下去。
我带他出了屋子,轻车熟路地穿过走廊,瞧瞧四下无人,就将他拉进另一间屋子里。
屋里没有点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我摸索着飞快地反拴上门,然后就去摸李承鄞的袍带。
李承鄞被我回身这么一抱,不由得身子一僵,但并没有推开我,反倒任凭我摸来摸去。可是我摸来摸去就是摸不到,他终于忍不住问我:“你要干什么?”
“嘘!你不是带了火绒?拿出来用一用。”
李承鄞将火绒掏出来塞进我手里,似乎在生气似的,不过他整日和我生气,我也并不放在心上,吹燃了火绒点上桌上的蜡烛,然后说道:“我要乔装改扮一下,去瞧瞧月娘的贵客。”
李承鄞说:“我也要去!”
我打开箱笼,一边往外拿东西,一边头也不抬地对他说:“你不能去!”
“凭什么你可以去就不让我去?”
我把燕脂水粉统统取出来搁在桌子上,然后笑眯眯地说:“我打算扮成女人去,你能去吗?”
李承鄞果然吃瘪了,可是正当我得意扬扬坐下来对镜梳妆的时候,李承鄞突然说了一句话:“我也扮成女人去!”
我“咣当”一声就从胡床摔到了地上。
我的屁股哟,摔得那个疼啊……直到李承鄞把我拉起来的时候,我还疼得一抽一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