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一声闷雷,炸响在王启尧耳边。
他已经很没有被什么人的几句话,震惊到失神无语的地步了。
北境大军中混迹着朔方城的人马,由阎术率领,这并不是一件多么隐秘的事情,殷朝,神殿都是知道的。
虽然知道的方式颇为怪异。
当时方觉浅与王轻侯在越城搞事情,搞得了大了点,搞出了北境死线,整个越城都掀起了反神殿的热浪,在那里方觉浅一心一意地实现信仰自由这种白日梦。
但这些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当时王轻侯设了个局,等着神殿与殷朝派来的大军攻打越城时,落入陷阱,而在那个关键时刻,有一个人,写了一封神秘信。信中这人告诉了殷安与两位神使,如何避开王轻侯的陷阱,并告知他们,阎术,并不是上谷城的人马,而是王轻侯偷梁换柱换上的朔方城人手,如果他们打不过,这说好的援兵非但不会帮着殷朝与神殿,
反而会把他们置于死地。
正是因为这封信,避免了神殿与殷朝的一场惨败,使殷安和两位神使,做足了万全的准备。
如今回想起来,依旧没人出来认领,这封信是谁所写。
但其实在王轻侯他们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那就是真正的神殿第八神使,花漫时。
从她的神使角度上来说,并无不妥,也没有可以指责之处,她不可能在那时候,坐视着神殿的大军覆没而什么都不做——当然了,这是王轻侯对她的理解,也是他原谅花漫时的原因。
更多的,更复杂的深层原因,只有方觉浅明白,但方觉浅永远不会在不恰当的时机,把这些话说给别人听。
说了这么多,是要说明白,阎术大军的存在,于神殿和殷朝来说,都是一个明摆着的秘密,也是他们心头的大患,一直以来,他们并不能对阎术如何,因为,他与越城紧密相连。
对外,阎术大可以说,他们早已投诚越彻,是越城守城卫土之兵,殷朝并无任何理由对其动手。
突然之间,两位神使说,若不归还殷安,便屠尽阎术大军。
这句看似简单粗暴的话下面,传达着一个惊天的信息——越城失守了。
因为只有在越城失守的情况下,他们才会有把握说,让阎术十万大军陪葬!
否则以唇寒齿亡的关系来讲,越城绝不会在这种时候,交出阎术,自折羽翼。
从他们得知牧嵬北上的消息,到此时,这中间不会超过二十天。这么短的时间里,牧嵬攻下了越城,那只能是发起了闪电战,不讲代价和伤亡地攻克越城,事态发展的速度,甚至让孟书君和阎术他们忙于应对,无法传出消息来,又或者是,有人刻意阻断了他们送出来
的消息。
那么这一切就意味着,朔方城,远远低估了殷朝的实力,或者说,军队的战斗力。
一直以为,朔方城以为,他们才是藏得最好,埋得最深的人,万万没想到,殷朝比他们隐藏得,更为恐怖。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稍有差池,整个朔方城,功亏一篑,毁于一旦。
王启尧迅速地整理,消化着这些推测,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慢喝了口水,掩住喉结因为震惊到口干舌燥的滚动。
“两位此话未免托大了吧,阎术虽不是什么当世名将,却也……”王启尧先行拖住,再想办法。
于若愚却直接扔了一块令牌在桌上,上面刻着“王”字,是王家家臣所有,正是阎术贴身之物。
“没有十足把握,我等岂敢来戏弄令人闻风丧胆的朔方侯?”于若愚笑里藏刀。
王启尧盯着那块令牌看了许久,最后抬起眸子,淡淡地扫在殷安面上:“敢问一句,这一切,可是长公主殿下的安排?”殷安虽不知道这其中是怎么回事,却可以确定现在殷朝掌握了绝对的主动权,并且殷朝需要一个站在前面的人扛起这一切,所以她笑道:“不然侯爷你以为,在北境大乱之际,我何以能始终稳如泰山,丝毫
不忧心自己的性命之危?”
看来他平日里强撑着扮作从容的样子,还是有用的。
面对此等劣势,王启尧倒也没有显露半分颓色,反而更加沉稳,像一巨石头那样的稳,笑道:“原来如此,看来,还是我等小看了殿下,最终让您做了这黄雀。”
殷安抬首浅笑:“不知,我是否可以收拾行囊,准备返朝之事?”
“听闻殿下颇是喜欢我府上窖藏好酒,此回凤台之路山迢水长,我便赠予殿下几坛,以作路上解乏之用。”
“如此,多谢侯爷美意了。”
总不会有人天真到,以为王启尧要在酒里下毒吧?不过是输,也要输得体面讲究罢了。于若愚与虚谷也告退,他们可没想过要在这里与王启尧聊聊人生和风月,也没有要观摩观摩失败者的伤口这种无聊情趣,他们得去安抚殷安,告诉她,殷朝先前对她的背叛,只是暂时的,还请她多多原谅
。
而王启尧坐在桌边,面容沉静,不见怒色,甚至眼底都没看到起几丝火气,但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越是这样的王启尧,越在雷霆之怒边缘。
沉默像细线,勒在每个人的心头,越缩越紧让人心脏发疼,季婉晴与江公各自沉思,也不发一语,其他不说大家也明白,他们都在想转圜之法。
许久过后,王启尧轻推了一下桌上的茶杯,笑声道:“我们,出局了。”“侯爷……”江公想说什么,却被王启尧直接打断:“江公你当明白,此时此刻能挽救北境于万一的人只有一个,而那个人,先前我们在全心全意地要置她于死地,如果我们不想朔方城就此覆灭,所有努力全
都白费,那么,就出局,把这一切交给她。”“同时,对于她提出的任何要求,无理由无条件地同意。并且,我们最好祈祷,看在老幺的情份上,她不会对朔方城落井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