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紫竹城就像七八月的中原一般温暖,甚至是炎热。街道上来往匆匆的路人似乎也被这诡异的天气感染,并没意识到已经是准备好回家的时日,留恋风月,止步不前。
广南王府中却是并没有这样燥热的气氛,下人军士,大多行动起来没有一丁点儿声响。王府的后花园中,澄海旁,广南王正在垂钓。
这澄海,名字叫海,实际上却是一个引陈江水而来,营造的湖泊。但是里面的鱼,无论是种类还是数目,都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数字,所以也不算完全对不起海这个字眼。
广南王每次下钩,立马就会有人咬钩。广南王眯着眼,并不起竿,有人守在澄海中,替他将鱼摘下,送到岸边的鱼篓中,再替他挂上新的钓饵。这怪异的垂钓实在令人费解,但是没人敢说什么不是。
今日太阳毒辣,广南王身边围着一圈侍女,每个身上都披挂着柳树的枝条,用纤细的阴影替广南王遮挡着阳光。这些个侍女个个面容姣好,身形高挑,此刻却是被太阳照得脸色通红,汗流不止,仍是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她们是“美人柳”,是专门为王爷遮阴的。她们生怕自己一动,扰了广南王的好兴致,被扔进澄海中喂鱼。
广南王坐在凉椅上,双眼闭着,握住鱼竿的右手,食指不断轻轻叩击着鱼竿,微小的颤动通过鱼线传到澄海中,泛起微弱的涟漪。
有士兵从花园外的小道上匆匆赶来,盔甲厚重,站岗的他额头上已经挂满汗珠,盔甲内的衣裳已经被汗水打湿,像是穿了两件竹角铠。
他匆匆走到花园的门口,向门边守着的士兵说明来意。
那士兵点点头,几步走到广南王身边,道:“王爷,宋先生求见。”
“嗯,让他进来吧。”
那士兵闻声,匆匆跑回,那守在门边的士兵又顺着花园的路跑出去。
不一会儿,一阵迅捷的步伐声响起。宋青书很快出现在了花园的门边,那士兵并不阻挡他,他径直走到广南王身边,跪下行礼,道:“青书叩见王爷。”
澄海的边缘铺满了从北疆运来的青山玉,这种玉能够把来自阳光的热量最大程度地吸收,到了夜间再释放出来。这样一来,有时白日里广南王来钓鱼时,就不会被热气熏得难受。
当然,这青山玉本身也并非是没有缺点。它能吸热,所以自身的温度就很高仔细看,就发现广南王脚下乃至身边的“美人柳”脚下,都铺好了一层紫竹垫子。宋青书跪下行礼,却是在青山玉上直接地跪着,双膝被那高温灼得难受。
“起来吧,地上怪烫人的。”广南王并不睁眼,而是直接吩咐。
宋青书如蒙大赦,赶忙起身谢过。
“说吧,什么事,你这样匆忙,气都没喘匀。”
仔细看,这宋青书额上豆大的汗珠垂着,鬓发散乱,衣裳也处处沾染着灰尘。这和他平日里谦谦君子的形象可是大相径庭。
“王爷,”宋青书喘了一口气,匀过来了,道:“信,送去京城的信,被人拦了。”
“嗯,我大概猜到了,那成冉煊死没死。”
“说是死了,紫薇剑和信都被送到了京城。不过,紫薇剑是把断剑,信,也只剩下一半。”
“谁送去京城的?”
“南湖水师提督,楚逸海。”
“啧,这老家伙。”广南王说着,睁开眼,道:“这事儿怎么被他发现了?”
“风刺有报,一个叫祖康的士兵杀出重围,一路逃到了南湖大营,被设卡巡防的士兵给发现了,当时在场的还有些平头百姓。只是,风刺向去找些人问问时,这些百姓和那几个士兵都上了一艘船,从南湖渡口出发北上,在南湖正中时,船沉了。”
“楚逸海这几十年提督没白当。只是他这胆子却是几十年来没有变过,依旧是胆小如鼠。”
广南王双眼无神,注视着天空,道:”既然信和剑到了天京城,我想知道献儿做了些什么。”
“世子当庭恸哭不止,披麻戴孝,将紫薇剑迎回了府上,并且按照您信上的要求,自己禁足家中,没有出门,所有宾客,一律回绝不见。”
“只是这样么?”
“现在的消息,世子殿下只做了这些。”
“废物!”广南王突如其来的一声咆哮将身边人惊了一跳,尤其是几株“美人柳”,身体都有些颤抖。小脸本被晒得绯红,此刻却是变得煞白。
“王爷息怒。”
“如何息怒,这样好的机会,只会在家里待着装仁孝。那许德就这把不敢得罪吗?好好的条件摆着,成冉煊也死了,为什么不敢去咬许德一口!”
“王爷,世子还是算遵守您定的规矩,求稳罢了。”
广南王左手伸到一株“美人柳”的大腿上,狠狠地拧住。那“美人柳”不敢出声,眼中的水汽已经掩盖不住,幸亏还有些汗水能够替这水汽遮蔽。
宋青书当然也注意到了广南王的动作,只是他没有开口,而是保持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