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群废物,他早已是强弩之末!”蒋文彬摁着他受伤的左肩厉声喊道,“别再畏畏缩缩,你们难道不想为公司立功,抓住机会再升上一级吗?”
游吝的瞳孔中泛起苍白的笑意。
他摇摇晃晃地又握紧了手中的枪,弯起唇角,甚至有闲情逸致哼起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调子。每当唱到重音部分,身边的包围圈就有人发出一声惨叫。血从别人身上流出来,恰如从他身上源源不断地漫出来,他咽下带血的唾沫,只觉得这副情景熟悉得可怕。
就是因为太熟悉了,所以才嘴角按捺不住地拼命向上扬起。
“怪物。”
游吝偏了偏头,紧握的枪口又是一簇雪亮的火花,“你是,你也是——噢,还有你。你们都真情实感把自己当成怪物了?不久以前,你们还管我叫这个呢。”
“别听他胡说八道。”有人忍不住张望四周,咽了口唾沫,“这里只有他一个人类!”
“啊,我真感到荣幸。”
游吝笑得弯起了眼睛,“很高兴你们有这样的认识。驱魔的银子弹用在你们身上,一枚也没有浪费。”
人类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的结局。即使他现在还能漫不经心地发言嘲讽。
在场的其他人甚至要比他更加心存疑虑。那个“幽灵”真的会死吗?积分榜上万年不变的名字真的会被抹去吗?他是不是还有其他的退路,会不会忽然发疯,使得他们损失惨重?
游吝的子弹快要耗尽了。他本不该在追杀卡戎的过程中开那么多无谓的、完全是发泄情绪的枪。但就算到这一刻,他有些荒诞地回望着自己的心态,发现他对此也不怎么感到后悔。
不过,即使是他手中的弹药还有富余,也不过稍稍延长一些苟延残喘的时间。
不知从何时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铁锈味。这不是新的伤口,而是还没有好全的旧伤疤。卡戎的药膏不过是处理了表面的淤痕,让它看起来不再那么糟,但脖颈处因撕裂而窒息的触感仍旧挥之不去地一遍遍再现。
难得蒋文彬说服了在场的所有玩家,又召集了副本的全部怪物,他向来有一副好口才,更何况现在他还拥有恶魔的言灵术。游吝不需要深入思考就知道他告诉了他们什么样的故事,更不怀疑那些仇恨的眼睛是在怎样的煽动下瞄准他的。
他抽了张最坏的牌。
从他踏入这间休息室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他害怕死亡吗?游吝忽然审视般地问自己,结局是否定的。
他好像已经失去了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理由,当然也没有谁期待他活下来,无论是人类还是怪物,都将他视为异类,他没有同伴,即使他有那么几个瞬间以为自己拥有,他难以抑制的神经质与疯狂也让那一切都成为了幻觉。
尽管卡戎没有和他们站在一起。
尽管蒋文彬和雨果所说的未必是事情的真相。
但他已经不在乎了,从结果上没有差别。有着冰蓝色眼眸的AI身上有再多秘密也好,他已经像其他人一样放弃了自己。他们唯一的区别是卡戎坚守着“永远不能伤害人类”的人工智能守则,所以当然不会在这里参与对他的围剿。人工智能有时候表露出一点近似于人类的情绪,但大部分时候,他都流露出一种机械的固执、冰冷与刻板。
……从乐观的角度想,把自己脆弱的一面保留给无知无觉的机械,总比暴露给人类好。
游吝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他的手枪里只剩下一枚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