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官原想料理了,好叫您老人家偷闲,可处处不妥,幸亏您来了。”
张易之懒怠动弹,半闭着眼指他捶腿。
“别说府监稳妥,张娘子更是难得,太孙夸了好几回,直说她细致聪颖。”
手指藻井垂下的十几盏新样宫灯,尚未点亮。
“这琉璃花灯,一盏几十张灯片,打磨得薄薄的,金子补缀了上下角,挂银丝,一片片提起来,三层也有,四层也有,只点一根蜡烛就耀眼夺目,又俭省,又花样少见,便是张娘子想来。”
张易之闻知,睁眼环顾了一圈。
“她有巧思,也得太孙听得进呐。”
“那是自然,上回太孙来枕园,没口子夸——”
武三思赔笑担保,却被张易之横眉打断了。
“李家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把我放在眼里,就罢了,梁王何必做和事佬?眉娘常在宫里,太孙究竟有心无心,漫说我,就连圣人也有数。”
他起身巡了巡布置,指内侍撤换了几张荷花高案,又着人捧起秋海棠,捋了捋花朵儿,方重新坐回太师椅里,语气很平和。
“上赶着不是买卖,我张家,当初没看上你儿子,今日也不稀罕他儿子。”
——我三郎如何配不起你眉娘啦?!
武三思讷讷抿了几遍唇,敢怒不敢言。
他是个和气生财的性子,不愿与人犯冲,心里把人脑子打出个狗脑子,面儿上还挂笑,况且多年来在张易之面前趋奉惯了,一时要他甩脸子跳船,也做不出来,所以一径笑呵呵地,可是越琢磨他那话越气得不轻。
怎么配不起?
哪里配不起?
单是三郎不挑拣出身,以诚相待,这一条,便是世人都不如!
“梁王把李家当自己人……”
张易之离得近,听武三思出气声儿都粗了,心里便发笑。
“可是人家有儿子,又有大女婿,恐怕没把小女婿放在心上罢?”
一个人越是奸猾,越容不得他人来分半点好处。
“子孙领五品以下实职,不出京,不遥领……嘿!三郎这主意,也就哄哄圣人,并苏安恒那种老实人罢了。”
张易之漫不经心地一笑,挑开武家豪言壮语下的事实。
“你知我知,三郎更是心知肚明,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个人坐在御座上,比方说太子罢,非要提拔武家人……”
张易之躬身伏在膝头上,把张画笔难描的俊脸趋近武三思,浓郁的丹茜香气萦绕,屏息也挡不住。
“……非要提拔梁王您,谁拦得住?”
顿一顿,“谁想拦?”
武三思盯着他两片唇一张一合。
“不瞒您说,高阳郡王推了大都督衔儿,可颜夫人正劝圣人,要提携嗣魏王进春官。您说魏相那个驴脾气,能容得下一部里头塞进两个武——”
“府监救我!”
武三思冒冷子一嚎,差点没破音。
回头怒目瞪视,内侍宫人刷刷后退,还关了门。
武三思猛地离座跪地,紧紧抱住张易之小腿,把个头蹭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