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手才触上暖帘,还未掀开,薛蒙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窒闷的,燥热又滚烫,像是从火焰里窜出来。
“墨微雨,你他妈的,真不是个东西。”
“沙”的一声,帘子放落。
墨燃闭了闭眼睛,而后睁开。
“阿燃……”
师昧欲拉住他,却被他轻轻挡开了。
他侧过脸,转过身,两个青年正是一般年纪,但身量上已是墨燃高出了不少,这人阴鸷冰冷的样子,着实是很骇人的。
墨燃忽然笑了,但黑眼睛却沉沉的,毫无笑意。
他说:“好一个不是东西。”
“薛子明,平日里我不曾轻视师尊,天裂时也不曾袖手旁观。无间地狱破漏,他一人之力不可修补,我便自请去帮他,我问你,作为他的徒弟,我做错了什么?”
“……”
“我与他实力悬殊,修补结界终不能支撑,自蟠龙柱上坠落,但他却连看都不曾看我一眼,任我死活不管。我再问你,换做你,你不心寒吗?”
“墨燃……”
两世心结,说到痛处,墨燃英俊的五官不免有些森然扭曲。他一字一顿道:“我自以为已仁至义尽,与他无愧。不知你又有何颜面站在我面前,说我不是东西。……薛蒙,你以为我从来没有在乎过他?你错了,我在乎过的。”
“可是这个人是石头做的。”墨燃低声道,每一个字都像砍刀砍在心头,鲜血淋漓,“薛蒙。你给我听着,我不管他在世人眼里是多好的道长,是多厉害的宗师,是晚夜玉衡北斗仙尊,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天裂漏时,我性命难保。求他回头,他却连哪怕一眼,都没有分给我。”
明明是那么寒凉,那么愤怒的事情。
可是他说出来,竟能算平静,只是眼眶多少是有些红了。
“还有,薛蒙,我能告诉你。当时从蟠龙柱上掉下去的不管是谁,就算不是我,是你,或者是师昧。他都不会救你们。”
因为我亲眼见过。
弥天大雪里,他转了身,留自己的徒弟尸骨冷透。
“没什么比他北斗仙尊的好声名更宝贵了。”墨燃冷笑道,不知是不是光线昏暗,他的笑容少许有些凄凉。
“命大的活下来,命薄的,死。”
最后一个字尚未收音,眼前忽然光影攒动,劲风袭来。
屋子里狭窄,墨燃虽已觉察,但却因师昧在自己身后,此时闪开恐会伤及无辜,便站在原处,硬生生挡了他这一击。
薛蒙猎豹般扑了过来,猛地攒住了墨燃的衣襟,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薛蒙已狠狠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
墨燃平白受了打,也是怒火中烧,反手扼住那暴起的青年,银牙咬碎:“薛子明!你做什么?!”
薛蒙不答,只怒嗥道:“墨微雨,你这个畜生!”
他混不讲理,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根本没有神智可言,与墨燃在这空寂小屋里抵死缠斗,犹如两只困兽,恨不得撕碎对方浑身的皮毛,将骨头和血都嚼拆入腹。一豆孤灯涩然摇曳,将他们狂怒的侧影透在石壁上,像茹毛饮血的皮影戏,像恶鬼图腾。
忽然间,墨燃听到薛蒙的一声哽咽。
不算太响,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听错了。
可刚这么想完,就有几滴泪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薛蒙忽然放开墨燃,猛地把他往后面一推,就这样抱住膝盖蜷坐在地,不能自己地嚎啕大哭起来。
墨燃脸颊犹带红肿,却被他这一出整懵了,心想自己也没有下杀招,不至于弄得他这么痛,再说也是堂弟先出手打的他啊,怎么突然间……
未及想完,就听到薛蒙泣不成声地悲号着,嘶吼着。
“你怎么可以说他不救你!你怎么可以说他不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