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不如我把这张券给你,让我看看,你又能给我病床上那可怜的哥哥带回什么?”
向远欣然应允,“叶总既然这么安排,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叶秉文沉默地打量了她很久,然后慢条斯理地打开抽屉,拿出那张入场券,将它缓缓推到她面前。
“你究竟想干什么?”他第一次对这个年轻的女子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向远小心地翻看着入场券,随口反问了一句:“叶总觉得呢?”
叶秉文目送她转身,不疾不徐地补充了一句:“去云南,可以。不过顺便提醒你一下,你的前任离职之前,西南区今年的业务招待费只剩下四千块了。祝你彩云之南旅途愉快。”
向远那天离开叶秉文的办公室后,直接到财务部将那可供她支配的四千块业务招待费预支得一分不剩。听说要出差,早已混熟的前台小妹问她需不需要预订飞机票,她有如听到了一个绝妙的冷笑话。最后票是订了,最便宜的普快列车,幸好还有硬座。
从G市到昆明,中午出发,次日就到,距离会议报到时间正好还有两天,不可去得太早,当然也不可太晚。向远晚上回到住处,行李简单明了得经不起收拾。她想起自己的前任,江源实行市场销售人员费用包干制度,西南区一年的业务招待费含差旅费总共是一万八,那个前任在她接手之前的前八个月就用去了一万四,而整个云南、贵州、川渝市场全年的回款额只有九千块,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这个素未谋面的前任西南区销售经理也算是“有才”。她在灯下一张张地看着下午才从财务手中接过的钞票,点钞机验过,然而经过了自己的手才是真的。
点到第三十七张,手机接到叶骞泽的来电。那天叶叔叔病房外关于那杯水的一席话,也许是话说得太明白,让认识了一辈子的两人为对方的选择悄然寒了心,所以直到向远答应叶秉林的要求进入江源,旧时的好友又成了同事,朝夕相见,面上却也并不太热络。想想也是,叶骞泽家里五口人,除了叶昀,剩下的病的病,弱的弱,公司一大摊子事,他就像被逼着挑上担子往一条不情愿的路上走,她则是初换环境,处处留心,每天有做不完的事,私下的联络越来越少似是免不了的。
而这天晚上他却在电话那头说:“我在你门外,向远。”
向远放下了钱去开门。他没想到她住的地方如此开门见山,除了一张凳子就是一张床,走进来的前一刻微微迟疑,向远明白他,笑道:“房东出国一段时间了,再说,现在很少人认为所有的孤男寡女都是干柴烈火。”
叶骞泽坦然一笑,“我是没有关系,你一个女孩子,在外多注意总是好的。”
向远明白他的好意,懒得争辩,转身去找水杯,“你随便坐,我给你倒杯水,叶昀常用的杯子没有关系吧。”
叶骞泽轻轻推开了向远手里的杯子,“不用了,向远。”
他把手里的一个牛皮纸信封递到她的手里,“拿着,出门在外有用得着钱的地方。”
向远低低地吹声口哨,将未拆的信封在手里掂了掂,“你把明年的招待费都带来了吧。”
他说:“去昆明的事我听说了,四千块办不成什么事,别让自己辛苦一场却白跑一趟。本来应该让我二叔给个说法,这样明摆着是刁难,只可惜这几天我爸状况不好,我不希望他为这些事烦心。你先拿去用,如果有需要就跟我说。”
向远笑嘻嘻地把钱塞到叶骞泽怀里,“用不着这样,一万两万的我自己也有,但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出趟公差,没理由用自己口袋里的钱啊。再说,你给我这些,算是我欠你的,还是欠公司的?”
“你跟我需要算得那么明白吗?”叶骞泽叹了口气。
“亲兄弟尚且要明算账,何况是我们?”
“你这个人……唉,你啊!”
不知道为什么,叶骞泽无可奈何的责怪让向远心里没来由地划过一阵微薄的喜悦,更甚于她看到钱时的欢欣。
“你既然知道,就不用再多说了。骞泽,我感激你的好意。”
“我来不是要你感谢的,昆明这次会议的规格高,去的人级别都不低,那帮人的做派我知道,厂家想靠近不容易,没钱更是寸步难行。我是……担心你。”
向远低头喝了口水,继而笑了起来,“我怎么用这个杯子。”
“阿昀他现在还常来吗?”他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他现在除了去医院看爸爸,家都回得少了,不过也是,这个家成了现在的样子,不想回来是正常的。”
“他小孩子一个,没你那么多顾忌。”
“小孩子吗?我们一年一岁地增加,他也长大了,跟我说话都是个大人的腔调……阿昀,他比我幸运,也比我更清楚自己。”
向远看了他一眼,笑着把他往外推,“回去吧,别提醒我在变老。”
他执意不让她送,两人在门口挥别,向远关上房门,静静地握着一杯水站在灯光下。过了几秒,她轻轻打开了门,仿佛是感应到她的动静,只走到长廊尽头的叶骞泽回望一眼,两人各据一头沉默相对,似乎都以为对方有话要说,自己却无言相对。
这些年,他们想着不同的事,说着不同的话,心都在不同的两岸,只有记忆舍不得丢弃,仍在犹豫地遥遥相望。
感应式的走道灯亮了又灭。
“晚安。”向远平静无澜的道别打破僵局。
叶骞泽点了点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