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反应让向遥有些失望,她坐了下去,但又飞快地站了起来,直截了当地问:“向远,你究竟想干什么?为什么提滕俊做焊接班的班长?”
向远微微挑高了眉,“是吗?他做班长了吗?这样挺好啊。不过班组长的选拔一向都是车间做主,我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向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完全不相信向远的这套说辞,“算了吧,别装了,有什么事能瞒过你啊,何必那么虚伪?”
“好吧。”向远拍了拍转椅的扶手,好整以暇地说,“就算像你说的那样,我知道滕俊做班长的事,那又怎么样呢?他凭他的本事得到提拔,你应该高兴才对。”
“他得到提拔我当然高兴,但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喜欢他,也不喜欢我和他在一起,我猜不透你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但是你绝对没有那么好心。”向遥柳眉倒竖。
向远仿佛被逗乐了,短促地笑了一声,说:“人不知而不愠。你或许可以理解为,我在某种程度上认同了他,这不是你一直渴望的事吗?”
向遥依旧怀疑,然而在向远四两拨千斤的态度面前,原本一心一意要讨个明白的她更加糊涂和不知所措了。她忽然有些不自在,嘴硬地说:“我渴望?我为什么要渴望?他是他,我是我,不要混为一谈。滕俊是个老实人,我只是不希望你拿他来做文章,仅此而已。”
“是吗?如果滕俊不喜欢做这个班长,他大可以向车间主任反映,我想没有人勉强得了他。既然他是他,你是你,他本人没有意见,你何苦为他出头?”
向遥闷闷地坐回沙发,出不了声,过了一会儿,自己也觉得不分青红皂白来指责向远有些冲动,这才生硬地换了个话题,“姐夫出差了?”
她从不开口叫姐姐,但对叶骞泽,姐夫姐夫地却一直叫得很顺口。
向远“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向遥没了话,坐在那里,双手打结了很久,又问了一句:“对了,叶昀……他现在怎么样?”
“挺好的。”向远看了沙发上的人一眼,她猜得没错,现在她不再限制向遥和滕俊交往,向遥自己反倒犹豫了。
“他……那个……你结婚那天,他看到我跟滕俊在一起,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说到后面,向遥的声音越来越小。
向远笑笑,“你希望他说什么?”
“我就随便问问,你不说就算了。”向遥犹自强撑着。可在长她六岁的姐姐面前,她稚嫩得如此可怜,以至于向远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那点欲说还休的心思看得一览无余。
“他什么都没说。”向远不想骗她,不想她沉浸在自己一个人编织的幻梦里。
这个回答让向遥很受伤,也许她自己早就想到了,但是从向远的嘴里淡淡地说出来,她更加难以接受,“你骗我!”
“就当我骗你,你为什么自己不去问他?你不也知道他的学校在哪里吗?不敢是吧,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在我这里叫嚷什么呢?要是你希望从我这里听到满意的答案,这样好了,你透露一下口风,我可以按照你想听的来说。”
向远口气里的怜悯让向遥爆发了,她冲上前几步,指着向远说:“我根本就不该指望你,你才不会帮我,什么事情都只想着你自己,别的人在你眼里就只是个摆设而已。你说不让我跟滕俊在一起,就可以二话不说把我调岗,突发奇想,又跑去提拔他,逗他开心,把我跟他凑一对。还有,你已经如愿以偿地嫁给叶哥哥,想要的都得到了,却还不肯放过叶昀,你希望他一直像小时候那样,只做你的跟屁虫是吗?向远,不,我应该叫向总,最自私最冷血的就是你,全世界的好处你都想占完,你成功,就要把所有人都当作你踩在脚下的石头!”
向远靠在椅背上静静听向遥声色俱厉地控诉,是啊,她最自私冷血,她做什么都只想着自己,难道给滕俊一个好出路,不让向遥在叶昀那里撞得头破血流也是为了自己?
等到向遥不再出声,她才接口,“我再不是个东西,也轮不到你站在这里指着我的鼻子。既然懂得叫一声向总,你就应该还没有忘记现在是在公司,是上班时间!我自私冷血,那么光凭你擅离岗位,没有规矩地闯进我的办公室,就足够让你回家喝西北风……怎么,豁出去了,想不干了?好啊,出了江源,离了我这个冷血的人,试试看你一个月薪水够不够买你脚上这双鞋!”
向遥胸口起伏,表情愤然,但再没有搭腔。向远对自己说,她跟向遥较什么劲啊,有什么意思?她已经很久没有发火了,今天这一次,不知道是因为向遥的出现搅碎了她难得的喜悦,还是因为向遥提到了叶昀。她纵使不是个热心良善的人,但是扪心自问,无论是向遥还是叶昀,世界上难道还有人比她更希望他们过得好?
“算了,出去吧。走的时候把门带上,别说爸妈死得早,我没有教过你最起码的礼貌。”向远神色如常,埋首卷宗里,再不看向遥一眼。
直到听到掩门的声音,脚步声渐远,她才叹了口气,拿起了办公台上的手机。多年前的旧款诺基亚,外壳已经磨损了,唯独通话质量还算正常,这还是当年叶昀送给她的东西,手机的原主人已经许久没有跟她联系了。有几次,来电提示里亮起那个熟悉的号码,只一声,还来不及接起,就挂断了。她和骞泽让他回家吃饭,他十次倒有九次有事。
向远想,找个时间,也许她该去看看叶昀,他还有半年就要毕业,她总要知道他以后想干什么。她看着叶昀长大,做了一家人,没想到竟然疏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