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笑,章粤就来劲了,越发凑近了她,捂着嘴笑,“叶少一看就是温柔多情的公子哥,绝对是善解人意,知情知趣,精耕细作……”
“够了啊,喝你的最后一杯吧。”向远轻描淡写地阻住了章粤的八卦,“说点情趣健康的吧,比如说你跟沈总最近如胶似漆的原因。”
“得了,少跟我假装正经,你的耳根都红了,联想的力量是很强大的,这个我了解,了解……”向远以刀枪不入著称,章粤好不容易抓到把柄,如何肯放过。
向远忍不住抚着额角笑,“我怕你了。”
章粤号称一双眼睛阅人无数,识人极准(当然,主要是指长得好的男人),自然不是浪得虚名的,这点向远甘拜下风。正如章粤所言,叶骞泽天生感性,是个善解人意的好情人,更是无微不至的好丈夫,他的感情并不浓烈,毫无侵略性,但那柔情蜜意却如随风入夜的细雨,润物无声。
向远是再聪明要强不过的一个女人,这些年职场拼杀,整个人更是如被岩石包裹,坚不可摧。然而叶骞泽不同,他是向远没有任何武装的时候就长在她心里的芽,如今他只需一个眼神,一次触摸,那嫩芽就长出了参天大树,自内而外地挣脱她的防备,她碎得只剩最柔软的内核,毫无屏障地在他面前。他覆盖她,充实她,向远一度有种错觉,只需有他在旁,她何用自我庇护?
那些夜晚,月光撩帘而入,流淌在床沿。向远在最快乐的一瞬总是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抓紧那如水清辉,然而每当她合拢手指,手心就只余黑暗。它如约而至,却不能留在身旁。于是向远只得闭上眼睛,当她看不见光亮,可以捕捉的就只有身边温热的躯体,假如一切都是虚幻,至少当时的相依是真切的。
每当她紧闭双眼,叶骞泽就会在她耳边细细地追问:“向远,你不快乐吗?你难道不快乐?”他总是太小心,然而就连他也不明白,向远一如大多数女人,她心中的欲望远大于身体的欲望,所以,他赐予她战栗和最大的快感更多的是源自心灵而非感官。她爱上他,她爱上他的爱。
“回味完了吗?浮想联翩了吧,真是让我嫉妒啊。”此时章粤点的酒已经送了上来,她抿了一口,看着脸色泛红的向远哧哧地笑。
向远咳了一声,将一缕碎发撩到耳后,斜了章粤一眼,“嫉妒什么?你千里挑一、非他不嫁的沈居安难道不如人意吗?”
章粤却托着腮说:“他当然是好的,完美无缺,无可挑剔。不过我更羡慕捂在手里暖的,有热度的。”她看了一眼向远怀疑的眼神,摆手笑了起来,“哎呀,跟你说这个,比分析股市行情还要难。别的我不如你,可唯独男人比你见得多。”
“说得像真的一样。”
章粤又喝了一大口,原本就妩媚的脸上越发艳丽不可方物,“骗你干吗?哎,我跟你说过吗,我结婚前的最后一个男朋友是法国人,我喜欢法国的男人,爱的时候热得浑身像要着火。”
向远不禁失笑,“小心引火烧身。不过反正离那么远,想想也无妨。”
“不,不远了。”
向远仍是打趣的眼神,却看到章粤的笑容里多了别的意味,“向远,我要回法国去了。”
她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是“回”法国,而不是“去”。
向远一愣,章粤是个小事装糊涂,大事却再清醒不过的人,章粤不像在开玩笑。
“你要走?沈居安呢?章粤,你要想清楚。”她不想问章粤夫妇之间究竟有没有问题,那么多次,她扶着烂醉的章粤回家,心中岂能无数。然而以章粤对沈居安的感情,她要走,何用留到现在。又何况,不久前他们夫妇俩双双出席向远的婚礼,那琴瑟和鸣、恩爱无比的模样难道也是假的?
章粤没有回答向远的问题,反问了一句:“向远,假如你爱的人不爱你,你会怎么办?”
向远莫名地觉得这个问题耳熟,她慢慢想起了当年还在婺源的时候,她第一次遇见叶灵,叶灵也问过她一个类似的问题。她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为什么你们不能问我,假如我爱的那个人很爱我,我会怎么办?”
章粤说:“因为你的那个假设太难了。世界那么大,芸芸众生,爱又是微妙难以捉摸的东西,你能遇到心动的人,已经很不容易,而他恰好又对你有意,这不比中彩票容易。大多数人不都是求之不得、辗转反侧吗?”
“你呢,你会怎么办?”
“我相信他爱我。”
“什么啊,我问的是假如,假如他不爱你,你怎么办?”
“我回答的就是假如,假如他不爱我,那我就说服我自己,相信他爱我。”
“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但这样会让我比较快乐。当然,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如果自己爱的那个人不爱自己,有的人会逃避,假装自己也不爱那个人;有的人会把这种感情转移,爱上另外的人;有的会死守原地,逼疯自己;有的会跟别的人结婚,一辈子想念;有的会阴魂不散,伤人伤己;还有的会干脆把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变成他爱的人所爱的人……”
“怎么就像绕口令一样。”
“向远,你是我见过的最不糊涂的女人,你说,你是哪一种?”章粤问道。
向远迟疑了片刻,“我?我不知道。很多种情境之下会有很多种选择。不过只要不到绝境,我都认为应该留条出路,保全自己。”
“如果把你逼到绝境了呢?”章粤似乎得不到答案誓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