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是谁的?那个无辜的孩子的父亲是谁?如果不是叶骞泽,那么是谁又有什么区别,就算是沈居安的,他那么恨向远,这些年来还不是合作愉快?假如是崔敏行的,那就更是一个野种。会有报应吗,无所谓了。
“求我啊……”袁绣自说自话,忽然面目变得无比狰狞,她虚肥的身体措手不及地冲到铁门边上,双手从铁枝的缝隙里猛地探了出来,恶狠狠地抓向向远。
向远避之不及,幸而侧了侧身子,眼睛幸免于难,但脸上平添了一道尖利的指甲划出的血痕,她急急地退了几步,脊背重重地撞在走廊的墙上,脸才开始火辣辣地疼,伸手一拭,有血的印记。
陪同的人等惊声一片,有扶住她的,也有几个强壮的护工立即打开了铁门,将恢复了满脸笑意的袁绣用力地按在了地板上。
“放开她……”痛意让向远一个激灵,她按住脸上的伤口,制止住要对袁绣施展暴力的护工,“算了,我说放开她……”
那两个人松手,袁绣却依旧匍匐在地板上格格的笑,扭曲的笑容和眼里的寒霜让她显得无比的可怖。
院长不断地向眼前的金主道歉,向远松开了覆在脸上的手,血并没有她想像中那么多,她低声对院长说,“从今往后……我要你们好好照顾她。”
脸上的伤口是在精神病院简单地做了处理,向远没有停留太久,她回到车上,取出一付太阳镜勉强地遮掩住伤痕,接着再一次展开了那张包裹住U盘的纸条,上面简单地写着:“假如对我的‘证据’还算满意,下午三点,吉祥阁二楼。”落款是“生意人”。
吉祥阁是G市一个普普通通的茶餐厅,消费低廉,很多人喜欢在里面点上一杯饮料坐上一天,向远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从下午两点半,一直等到晚上九点,“生意人”陈杰并没有出现。
她并不是个没有耐心的人,等待的过程也不算难熬,只需坐在那里,简陋的,油腻的餐桌,一杯白开水,时间便如漏斗里的沙急速消退。假如一辈子可以那么快,那该多么好。
陈杰不会来了。夜色溅深,向远的这种预感也越深。奇怪的是,当她意识到这一点,心中竟然没有失望。陈杰跟她要做的生意会有什么内容,无非是勒索,他或许有叶骞泽的下落,或许自持手中那段录音可以威胁向远,终归是要钱。向远不怕给钱,也许陈杰来了,她真的会给,但是他没有出现,她想,那就算了。
没有意外,也没有伤心,就是两个字,“算了”。
事已至此,叶骞泽在哪里还重要吗?假如他活着,在世界上另一个没有向远的角落生活了四年,四年啊,她何苦再去打扰?假如他死了……人总要死的,这样也好,不正是她想要的吗。这几年,她不舍不弃地焦灼地寻找,她需要的只是这个寻找的过程,至于结果,已经不重要了。
就让他失踪下去吧,生也好,死也罢,都算了,对于这个男人,她爱也爱了,恨也恨了,现在就放了,到老到死都不要再遇见,这是存在于向远和叶骞泽两人之间最后的慈悲。
而那段录音,陈杰自诩为“生意人”,录音就是他的筹码,即使他把这个筹码掀了开来,向远说过,她早已经不怕报应。
向远离开茶餐厅,走出了很远,店员追了上来,说她没有埋单,她自己都笑出声来,牵动脸上的伤口,撕裂的疼。
之后,她去了左岸,章粤的地盘,那个自欺欺人的幸福女人依旧在夜色中妩媚动人,她对向远说,“像我这样喝一杯,举手,仰头,张嘴,下咽……一分钟,谁都没有你幸福。”
向远说,“描述得像吸毒似的。”
可是她照做了,她极不爱喝酒,但生意场上打拼,鲜少离得开这个,前几年是能免则免,这几年,随着江源的日渐壮大,需要她端杯敬酒的机会已经不多,别人举杯过来,她笑笑,抿一口水也是一样的。
可这晚,她规规矩矩地按照章粤的步骤――举手,仰头,张嘴,下咽……幸福是否会如期而至?
不知第几次重复那个动作,章粤怪声怪气地笑不断传来,向远托着腮,看她肆无忌惮地用眼睛占着一旁那个年轻男子的便宜,“……劲瘦匀称,臀翘腿长,天使面孔,魔鬼身材,长大了,差点认不出来,很正点,我很喜欢……不如跟姐姐喝一杯?”
在这样的光线中向远都知道那个年轻人红了脸,他拿过了向远的杯,犹豫着跟章粤的酒杯碰了一下。
章粤这女人不依不饶,斜着媚眼说,“不行,除非你跟我交杯”
向远抿着嘴边看好戏边笑,那个年轻人却看了她一眼,拿起旁边喝得只剩三分之一的伏特加,嘴对着瓶口,一口气喝干了里面的酒。
“姐姐,可以了吗?”
他对章粤说话,手却来拖向远,向远也不挣扎,让他拽着自己的手离开,反正她等了很久,章粤说的“幸福”也没有出现。
“哎,从我这里把人带走可没有那么容易。”章粤一只丹蔻嫣红的手挽住了那个年轻人的胳膊,向远也没看清他怎么闪身,瞬间摆脱了章粤。章粤在身后笑着喊,“向远,你陪我指甲,一只要用一栋楼来换……”
他们回到了叶家,杨阿姨来开门,脸色怪异得像吞下了一只鹦鹉,向远其实并不需要谁的搀扶,多谢这些年应酬中的“锻炼”,这一点量她还是有的。
当她站在那张辽阔无边的床前时,有片刻的犹豫,这张全世界最孤单的床,过了一会,她认命地伏了下去,面朝下地趴在枕上,只要醒过来,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但是,新的一天跟旧的一天又有什么分别?
半梦半醒间,一双熟悉的手落在她两肩,拢开她散落的长发,轻柔的按压着她的肩膀和脖子,那恰到好处的力道,如同为她心中的渴望而生,向远低低地喘了口气,闭上了眼睛,眼角竟然是久违的潮湿,那潮湿是她心中日渐荒芜的左岸久旱后的露水。
他也知道她累了。
向远抬手覆在那双手的手背上,像从前那样,那双手的轻按会变做最温柔的摩挲,这曾经是她心中最甜蜜的默契。那双手的动作停了下来,却僵在那里,迟疑不前,向远微微翻转过身子,含糊地问了句,“你怎么了,骞泽。”
那双手抖了一下,迅速地缩了回去,向远的神志如被当头的一道闪电照得透亮,她大惊失色地翻身坐了起来,“叶昀?”
叶昀坐在床沿,背着双手,眼神倔强却有些许受伤。
“谢谢你,我现在没事了。你出去吧。”向远低头咳了一声,尴尬无声无息地袭来。
叶昀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可这天晚上他没有。
“大哥有的我没有吗?他能给你的我难道不能给得更多?”他换了一个方向,半跪坐在向远的脚边,撑着双手说,“我一直不明白,你嫁给他是为了什么,他心里的人不是你,他背叛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你等,现在他失踪了,不会回来了,你还要等多久?你要拿一辈子给他陪葬吗?”
“这是我应该的。”向远垂下了眼帘,低声说。
“你胡说!他给了你什么……”叶昀紧紧咬着下唇,继而说道,“他给过你关心吗,给过你感情吗?如果你要的是钱,向远,我也姓叶,爸爸给了他的,我同样也有,叶家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股份,产业,钱,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可以给你,只要你……”
话还没有说完,向远就反手给了他一记耳光,“你也喝多了?说的是人话吗?”